第21章21
◎“那你也可以是小孩子。”◎
两天,两夜。
可惜没有第三天和第三夜了。
昨夜兜风回来时已经很晚,但大概那种恣意的好心情,让她精力格外充沛。所有烦心事都抛在脑后的那种轻松感,将所有愉悦都放大。
Barolo的第三日,沈洛怡起得很早,昨晚程砚深说白日里带她去葡萄园后山坡的玫瑰园转转。
玫瑰园自然是哪里都可以看,沈洛怡见过许多,但依然期待,她特意换上了红色长裙,摒弃一贯的淡雅妆容,明艳精致五官没有半分遮掩。
谁会不喜欢那些鲜艳欲滴的娇媚花卉呢。
心境不一样的时候,大概是对所有事物都充满热情和好奇的。
拿出了速写本,沈洛怡漫不经心地给钢笔补上墨水,长发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,发尖仿佛踮着脚尖舞动。
她的行李箱时隔三天,终于从Chamonix转到Yvoire,又改变航线到了Barolo。
沈洛怡简单整理着行李,正想打趣欧洲这惹人心急的工作效率,转头正瞧见原本耐心等着她的程砚深起身去接了个电话。
透过影影绰绰的屏风,他的身影看不清晰,只有断断续续的话音透过。
“好的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先安排专家会诊,我现在立刻赶回去。”
“必要时候,先进行手术。”
“……”
沈洛怡听了个大概,看着那道从屏风后走出的颀长人影,眉心拧紧,面色凝重,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“是伯母吗?”她小心翼翼问道。
程砚深微微颔首,拿着手机正联系着国内的工作人员,长眸微抬,掠过她担忧的神色,点在屏幕上的手指稍滞,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下。
“抱歉。”他先道歉。
“啊?”沈洛怡对他突然的礼貌有些莫名,很快反应过来,约莫着他们的假期要结束了,她摇摇头,很是谅解,“没关系的。”
程砚深简单解释了句:“我妈住院了。”
“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。”沈洛怡自然是理解的。
事有紧急,尤其是这种事情本就无法预料,更何况还是有关他母亲。
空气中静了一瞬,仿佛流淌而过的红酒香就停滞了几分。
迎上她清泉般的双眸,程砚深眉心轻折,一点浓云在黑眸中渐渐铺满,隐隐覆上一层薄冰。
“你可以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的。”程砚深声音清润,不想败兴,他忖度几秒,忽而又说。
沈洛怡还是摇头:“我陪你一起回去。”
自然是没有他急事归国,她还留在这里游玩的道理。
他静息几秒,稍稍敛下几分神色,再次道歉:“抱歉。”
面上隐约的愧色作不得假。
过于诚恳的道歉,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最初疏离漠然的模样。
沈洛怡表情也淡了淡,拢了拢裙角,巡视了一圈他们所居住的这栋富丽堂皇的古堡,确实有些可惜,但她依旧温婉笑言:“没关系,当然是长辈身体重要。”
正巧她的行李也收拾好了,大概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一般。
放下手机,程砚深眼眸微微垂下,掩去眼底情绪,轻轻揉过她的发顶:“等到葡萄成熟的时候,我再带你来。”
是句承诺。
沈洛怡只乖顺点头,却也没作什么期待。
往后的事情,谁又说得准。
她扯了扯他的袖口,淡定如常,轻声说:“我们现在就走吧。”
谢芝芸的情况似乎不太好,还是不耽搁为好。
至少这几日过得是开心的。
哪能事事都圆满,总归要留一点遗憾,才会有下次得偿所愿的时候。
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,只是浮华乱影在窗边一闪而过,淡红浓绿,刻在脑海里。
沈洛怡还是有些不舍的。
回去的航班上,沈洛怡才晓得谢芝芸的伤势。
天热潮湿,谢芝芸一时不慎,在浴室滑倒,舟骨骨折,伴随大面积蹭伤划伤,出血量不低,另伴有轻微脑震荡,不排除颅内出血的可能性。
还好佣人及时送到医院,但情况依然不稳定。
沈洛怡是没想到谢芝芸的伤势这么严重的,飞机上程砚深的电话一直没停过,看得出事态紧急,沈洛怡只把温水向前推了推,其他的什么都没说。
这种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,除了默默陪伴。
裹上披肩,沈洛怡坐在沙发上,歪着头静静看着程砚深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宜。
即便这种时候,也带上几分赏心悦目。
慢慢的,她的瞳孔慢慢失焦,思绪已经分散开来。
也一并错过了,那道久久凝在她面上的视线。
下飞机的时候,早有司机等在机场地下车库,沈洛怡本来是想要陪同程砚深一起去医院的。
程砚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只将她推进了车厢,手指慢条斯理挽过她的碎发,轻轻别到耳后,一点温意短暂擦过,只说让她回去先休息,等手术结束再来看望也不迟。
沈洛怡觉得这样不太合适,但还是听从他的建议,毕竟那是程砚深的家事。
可能他们之间还是需要有一点距离感。
大概昨夜兜风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,沈洛怡这会儿也不困,索性和司机说转道去公司。
见到她忽然出现最惊诧的不过于李助理,她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:“小沈总,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
原以为会有很多堆积的文件,其实倒也还好。程砚深在某种程度上说得也没错,若是什么都要她来处理的话,那些高薪聘请的高管大概是该辞退了。
沈洛怡作为新任总裁,没有经验,总会有各种阵痛期,这是她学到的第二课。
打开工作日志,沈洛怡翻阅着这段时间漏下的公事,回想着刚刚李助理的用词:“这么快?”
其实也不快了,她在法国还荒废了三天,度过了一个相当愉悦的假期。
李助理端过她要的美式咖啡,回答:“程总说要带您去德国参加会议,原定下周才回来的,我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回来了。”
讶异地抬眸:“程砚深说的?”
沈洛怡忽地想起程砚深所说的那句他会替她解决,莞尔笑起。
确实解决得还不错。
李助理端详着她的表情,对于她突然的归来有些不解,试探性地问道:“您们没……没事吧。”
“出了点意外。”沈洛怡没什么表情地回答,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歧义,又补了一句,“不是我们之间的意外。”
李助理没有再多问,静静关上了办公室的门。
室内重新归于一片静寂,大概是最适合专注工作的气氛,只是沈洛怡目光垂在文件上,行行清晰明了的文字,却丝毫没有进入思绪。
神思不宁。
沈洛怡出差归来,季度总结会议自然是需要她来主持召开的,那本月度分析报表,她翻了几遍,却什么数据都没记清。
大概是心思还没从度假中归来,总觉得怅然若失。
“小沈总?”李助理敲了敲办公室门,提醒她会议时间到了。
心下不安,沈洛怡又翻了遍会议文件,所有要点清晰明了,心下却几分茫然。阖上文件,她已经做出决定,放下钢笔,手里捡起车钥匙。
裙角翩跹拂过,人已经走出办公室,只留下一点回声:“你来主持会议吧,我得去一趟医院。”
李助理有些担忧地看着那道匆匆离开的身影。
真的没有出什么意外吗?
顶楼的VIP病房,沈洛怡匆忙赶来,只看见守在手术室外的何铮。
谢芝芸的手术还在进行中。
“他呢?”沈洛怡擦过额角薄汗,勉强平顺呼吸。
何铮手里还拎着程砚深的西装外套,面料条纹格外眼熟,是她早上为他挑的那件。
胸口位置处印着一点暗色刺绣,是一朵玫瑰,和他们今日原本行程格外相符。
何铮:“程总去献血了。”
“献血?”沈洛怡眉心轻折,担忧之外又染上几分疑惑,听说谢芝芸状况不太好,术中需要输血,但——
“可是不是说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的吗?”
何铮面上现出几分为难,不知道该不该说,捏着西装的手指越攥越紧。
犹豫再三,他还是开口:“程总和夫人是Rh阴性血型。”
沈洛怡疑问更起,她是不太理解这之间的因果关系的。眼波微转,却见何铮手里的西装面料被他的手指攥得皱起。
她秀气的眉尖蹙着,抬手接过了挂在他臂弯里的西装。
这种料子是不能揉捏的。
何铮断断续续地解释:“其实现在医院在遇到这种特殊血型病人的时候,是会提前从血库调血的,每次夫人出现意外,程总都会去申请调用血库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总是调用,血库也要有输入的时候。”
唇线抿直,沈洛怡大概听明白了。
谢芝芸的手术调用了血库稀有血液,而受惠方,程砚深想要将那份惠利再还回去。
某种特定意义上的,有借有还。
浅喟一口气,沈洛怡总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。可似乎在涉及到生命的事情上,没有任何话题是不沉重的。
心下泛起涟漪,谢芝芸的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结束,她应该是要等在这里的。
可是,又莫名有种念想,想去见程砚深。
一个人去献血的程砚深。
何铮一边焦急地望着还在手术中的红色灯牌,一边补充:“程总是不想享受什么特殊服务的,这种涉及生命的事情,本就应该是人人平等的。”
“所以除了定期献血之外,程总在每次夫人住院需要输血的时候,也会去献血。”
沈洛怡掂量着说辞:“她……伯母经常受伤需要住院输血吗?”
“夫人的血小板凝血功能有点问题,一点小伤也会……”何铮忽地反应过来什么,连忙解释,“沈总,这不是什么遗传病,只是夫人的自身原因,程总身体很好,没有这方面的问题,您别担心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何铮可能有点草木皆兵,沈洛怡其实并没有思绪延伸。
谢芝芸还在手术,即便再大的问题,哪里会越得过人前面。
只是她不免多想,如他所言,谢芝芸经常住院输血,隐藏含义是,程砚深也经常需要去献血?
沈洛怡没说话,只是低头,柔软指腹轻轻抹开刚刚被何铮揉皱的西装。
一点一点,将所有褶皱抚平。
心尖微动,眼帘微敛,她问:“献血室在哪里?”
“您要去?”何铮惊讶问道,又觉得多余,连忙给她指了方向。
沈洛怡步伐极快,走过天街,去往隔壁门诊大楼,顺着指示牌来到一楼的献血室。
她几乎是一眼就望见了程砚深,他的袖口被高高挽到手肘上,露出清健的一截手臂,骨节清晰分明。
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,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。
可能是几日独处也滋长了许多默契,几乎在沈洛怡出现在献血室门前的那一瞬间,程砚深似有所觉,恰时抬眸望了过来。
冷漠至极的眉眼无形间舒展了几分,却依然残留了几分清冷,他上前几步,手臂圈住她的肩膀,隔开拥挤的人群:“你来做什么?”
语气有些淡,丝毫情绪也无。
“陪陪你。”她下颌轻抬,望向面前的男人,笑脸盈盈,如光璀璨。
薄冰雾气渐渐散去,程砚深忍不住叹了口气,揽住她的手臂却缓缓收紧。
“陪我做什么?”侧目,目光沉静,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即便是这种时候,也保持着高度的理智清醒。
沈洛怡笑意不减:“那你也可以是小孩子。”
白净的面容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,眉眼之间,尽是明艳旖旎。
她弯起的眉眼嫣然姣好,陈年冰川也隐隐裂开一道缝隙。
医生正叫号叫到他的名字,沈洛怡跟着程砚深一起过去,像只小尾巴,寸步不离。
其实很多事情并不如她意想,原以为程砚深献血至少也会在单独的空间,或者有其他医务人员,却没想到是和旁人一起的献血室,完全没有任何其他优待。
如他所说一般,不想享受任何特殊服务。
碘酒涂到手肘内侧,压脉带被绑在手臂上,刹时血管青筋一同绷起。
沈洛怡垂下眼帘,凝视着他清隽的面容,那里丝毫波澜也无,平静从容。
只是粗大的采血针针头插进皮肉的时候,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尖轻微地挑起。
下意识的动作远比她的思绪要更快,下一瞬,她已经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微凉的掌心覆在他的眼前,遮挡住所有光线,所有声息和气味被不断放大。
消毒水中的清甜柑橘香。
还有噪杂声中温软的女声。
程砚深修长有力的手指忽地绷紧:“沈……”
“嗯,我是小孩子。”轻柔的声线截断了他的话,“我害怕,你就陪我一起捂住眼睛别看。”
“好不好。”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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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22
◎“我结扎了。”◎
十几分钟的时间,手再放下的时候,沈洛怡没去瞧程砚深的面色,只看见抽血的医务人员望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时暧昧的眼神,见她望过来,很和气地笑了笑,还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。
沈洛怡转过头,揉了揉耳朵,她努力忽视已经跃上面颊的热度,刚一出献血室就松开了握着程砚深的手。
程砚深微微侧目,目光定在还按着棉球的手肘上,还有那之下已经空了的手心。
目光平静淡然,姿态矜然,一派清风朗月的模样,面上丝毫表情也无,仿佛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情绪。
然而下一秒,薄唇间忽地被塞进了一颗糖果。
程砚深静如浅溪的眼眸散开几丝凉意,深渊裂开坠落下碎石阵阵,仿佛美轮美奂的工笔画恍惚间添上了一点浓墨重彩。
喉头微滚,那颗糖果已经被卷在唇舌间。
“吃糖。”
沈洛怡语调轻柔,娴静矜持地往他嘴里递去一颗糖。
她也不知道献血后要注意什么,只刚刚在手机上草草搜索了一番,大概是要吃糖或者喝牛奶的。
瞧着他的面色,她观察不出什么端倪,淡抿着红唇,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:“你还好吗?”
程砚深回神,唇间丝丝缕缕绕着甜意,薄唇极缓地抿起一点弧度,浅浅摇头。
他没说话,沈洛怡更担心了些,靠近了些,关怀道:“他们说献血要原地静置一会儿,如果你不舒服的话。”
“我可以有偿借你一个肩膀。”指了指自己单薄瘦削的肩膀,似乎很是慷慨的样子。
依然是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,只是眉宇间拢着几分浓色,久久未散去。程砚深的视线转过去,薄唇勾起弧度,清润的嗓音徐徐落下:“他们说的?谁说的?”
他远没有那么柔弱,正常人身体状态健康的情况下献血,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。
沈洛怡有些过于担心了。
这话听着有些像在挑衅质疑。
鼓了鼓唇,沈洛怡表情无辜又认真:“我说的,怎么了?”
摊了摊手,又靠过去几分:“我大小也是个总裁,怎么也带点权威性吧。”
程砚深扔掉压着抽血针孔的棉球,轻笑了声。
“那太太借我肩膀——”手掌抬起,如她所愿,在她肩上浅浅摩挲了下,云淡风轻的调子,“搂一下吧。”
至于沈洛怡说的有偿。
薄唇溢出偏低的淡声:“不好意思,赊账。”
拒绝有偿借,程砚深直接选择赊账。
沈洛怡咬了咬唇,压了压唇角,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,由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,唇线弯起,小声嘟囔着:“你怎么还挺理直气壮的。”
“果然,男人柔弱的时候确实惹人垂怜。”她漫不经心地摇头,语气几分随意。
若不是见他这副献血后隐约苍白的脸,她也不会恻隐心起。
只不过当目光移到他刚刚扔了棉球,方才的抽血口隐约透过的一点斑斓血迹,她又换了语气:“那就免了你的账吧。不过,仅此一次,请你不要有做小白脸的任何想法。”
皱了皱秀气的鼻尖,她很严谨地补充上一句:“小黑脸也不行。”
不过程砚深天生的冷白肤色,好像小黑脸也没什么可能性。
“那就谢谢程太太给的特殊优惠政策了。”神色自若,清冷面容浸透几分慵懒闲适。
原地站了一会儿,沈洛怡瞧着他的唇色恢复几分润色:“现在还好吗?”
天色已经暗了,傍晚夕阳透过窗户,清冷的晖光落在程砚深肩上,半明半暗中他的眼眸润泽如玉,仿佛流动的淡金色光线。
并肩的人影,缓步走过天街。
“糖很甜。”他忽然说。
“嗯?”
清润如溪的嗓音悠然传来,程砚深问:“想知道是什么口味的吗?”
肩上搭着的那只大掌,带着温热的气息,沈洛怡缩了缩肩膀,只觉得几分发烫。
“这是我送的哎。”她当然知道什么味道,那是她出门前,在茶水间抓了一把的糖果。
柑橘玫瑰味。
是她精心挑选的口味。
沈洛怡有些不懂他的意思,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在她面上,贴着她肩膀的脉搏平稳至极,只是她的心跳却失了频率。
手臂微抬,程砚深轻揉了下她的发顶,低声轻缓:“可惜场合不太对,不然也给你分享一下了。”
眼睫轻颤一瞬,红唇微张,沈洛怡的笑容登时僵硬。
瞧一眼他的面色,那抹压下的浓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,眉宇间不见方才的凝重。
她咽了咽嗓子,不自觉屏住呼吸。
分享也大可不必。
怎么分享?还能怎能分享。
“那你还怪好心的。”话语间带上了一点奇怪的调子。
不自觉抿了抿红唇,隐下薄薄的旖色。
程砚深倒是一派从容,慢条斯理放下衬衫袖口,遮掩住抽血针孔,衬衫笔挺依旧是原来俊美清贵的翩翩贵公子。
“对太太,我一向很大方。”
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,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依然亮着。
无言的冷肃在蔓延,沈洛怡神思缥缈分散,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,那本献血册被他随手放在一边。
大概这种的环境总会滋长一些肃穆,还有无端而起的遐思。
原来舒缓的气氛当然无存,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
半晌,清冽的嗓音在寂清之中倏然传来:“我小时候去港城同外公住过一阵子,粤港喜茶,他退休后最喜欢坐在后院的鱼木树下泡茶。茶水饮尽,茶叶就被倒在树边。”
“……”沈洛怡眨了眨眼,凝神望过去。
微微垂下的眼帘,长睫隐约投下一片阴翳。
程砚深坐在冰冷的座椅上,只望着紧闭的手术室门,淡声说:“从前我不太懂外公的用意,后来我才明白草木生万物,落叶宜归根。”
有始有终的一个循环。
也不止是草木茶叶,或者同样适用于今天。
沈洛怡的视线静静垂下,又重新落在那本红色的献血册上。
他这是在和她解释献血的原因。
她略略点头,声音很轻:“我没在担心的。”
说出来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,沈洛怡下意识瞧了眼他的俊面,已经恢复无恙面色。
又在心里重复:她真的没再担心的。
轻咳一声,她捏紧了裙角,低声说:“我们之间也没熟到可以分享童年、互相担心的地步。”
只是眼神已经飘忽,不定中似乎又泄露了什么。
“确实不用担心的。”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缥缈清淡,“我已经习惯了。”
习惯了这种重复的有始有终,循环往复。
语气平常,不见半分凄哀。
可沈洛怡却凭空落下几分情绪,眺向他的手肘处,那之下是已经被衬衫遮盖的抽血针孔。
心尖一动,眉尖轻折,一点霭色莫名笼上。
习惯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至少,这种事,她希望永远都不要习惯。
目光渐渐失焦,聚在她视线中的那道人影在夜色中轮廓邃暗。
不知等到了什么时候,手术室的门被打开,手术床从中推出,程砚深的视线追着病床上的人,肩背挺拔,矜淡从容等着医生的总结。
只是手指却紧紧攥着,沈洛怡瞧见了。
“放心,手术很成功,颅内血块已经清除,再观察一晚上看看吧。”
这大概是没什么事情了。
沈洛怡也不由松了口气。
重症病房不允许家属探望,隔着玻璃窗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消瘦的人影。
躺在病床上,只有生命体征仪上的曲线证明着她的生息。
“你先回去休息吧,我在这里等着便好。”
沈洛怡也觉得自己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,神色犹豫地把挂在手臂上的西装还给他,想了几秒,她又把口袋里的糖都塞进了他的口袋。
“那、那我走了?”
程砚深只温雅淡笑,轻拍了下她的肩膀。
翌日,李阿姨早早就装好了送去医院的饭盒,早餐时间,她不住地唉声叹气:“夫人身体本就不好,这次估计又要躺很久了。”
“都数不清这是夫人第多少次住院了,不过这次看着比往常都要严重许多。”
“夫人也不容易,这么多年都自己一个人。”
沈洛怡没应声,只望着放在桌面上的饭盒,装的是刚出锅的汤包和小米粥。
她寥寥吃了两口,便放下了筷子:“这是给夫人准备的吗?”
李阿姨摇头:“这是给程总准备的,夫人术后应该短时间内无法进食的。”
“哦。”沈洛怡站起身,“那打包起来吧,我一会儿上班的时候顺路带去医院。”
“啊?”李阿姨反应了半天,惊讶地点头,忙不迭应着,“好的,好的,我、我这就打包。”
其实确实是顺路,那家医院离沈氏不远,早上不堵车的话,沈洛怡时间充裕,是来得及去医院送饭盒的。
清晨的住院部,比往常安静许多。
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,她不禁放轻了步子,不想打扰病人休息。
不太巧,沈洛怡来的时候程砚深不在,何铮说是去洗漱了。
沈洛怡点点头没说话,抬眸时却望见走廊尽头缓步踱来的女人。
艳丽的红唇,精致的妆容,手上带着一本文件,微笑着递给了何铮:“你要的文件。”
沈洛怡转过头,望了几秒,很快反应过来,这是程砚深的那位女助理。
她放下饭盒,心如明镜般了然,其实她是见过这位女助理的,在那次他们一同出席的宴会上。
不就是秦舒明口中的意外吗?
原本要和程氏合作的那家的女儿,后来出了点意外,连同并购企业和联姻对象都换了。
有些意外,也有些巧了。
站在一边的何铮正翻看着文件,面色凝重:“不是吧,乔妍希,这个文件又拿错了。”
“我的天啊,大小姐。你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折磨我的,都跟你说了,是我桌子上左面第二格的文件,你这都跑去程总办公室拿文件了。”
沈洛怡是不太想听关于程氏的公事,现在两家企业的关系有些尴尬,该有的距离感还是要保留的,只是离得近,那些字眼还是避不可免地传进她的耳朵。
是可以去程砚深办公室的那种助理。
垂下眼眸,她依然保留着微笑的弧度。
乔妍希很无所谓地耸耸肩:“那不好意思哦,那我再去取一趟就好了。”
“大清早,你别那么凶啊。”
何铮被她的话噎住,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这已经是大小姐取的第三次文件了,他没甩脸已经很留情面了。
但是当着沈洛怡的面,他还是收敛了许多脾气:“那你现在回去取,这份文件对程总很重要。”
“知道了,我这就回去取。”乔妍希走得不紧不慢,根本不给何铮继续发火的机会。
沈洛怡看了看时间,她也该往公司去了,临走前她忽又转身,问道:“所以,她是新任女助理?”
何铮不疑有他:“是啊,半个月前刚来的。”
时间也正相符,给她买衣裙的那位女助理。
沈洛怡其实不太在乎所谓的女助理,只是工作而已,她向来理解。
但若是曾经的联姻对象又变成新的工作伙伴,似乎就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微笑依然,她指了指饭盒,“何助理,你趁热吃,凉了就失了些味道了。”
何铮一脸惊讶:“这不是给程总带的吗?”
“给你的。”沈洛怡笑容婉然,语气淡定,“小白脸不太配。”
何铮挠了挠头,感觉有些不对劲,但又粗线条地寻不出端倪。
不过,沈总问他的助理做什么?
天晓得,他近一年最后悔的事情,大概就是收了乔妍希?*?做他的助理。
位置颠倒,现在倒像是他变成了乔大小姐的助理。
谢芝芸是隔天苏醒的,收到了消息,沈洛怡很快结束会议赶去医院。
顺便戴上了在日内瓦,程砚深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粉钻戒指,倒是和她的尺寸正相符。
刚从昏迷中醒过来,谢芝芸眼神还带着些混沌,额上围了一圈纱布,面容苍白,毫无血色。
只是见了他们,她依然是那副温和的语调: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不至于让你们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。”
嗓音有些干哑,但神智已经清醒。
程砚深立在窗户前,西装革履,衣冠楚楚,整洁淡漠的样子。
只是衬衣肘处的褶皱几分清晰。
他在病房里陪了两天了。
见程砚深不说话,沈洛怡只好走上前去,轻轻握住谢芝芸冰凉的手指:“妈,您怎么能这样说呢。”
“就算是一点感冒小病,我们做儿女的,也该是当心上的,更何况这真的也不是小事了。”
语气重了几许:“砚深是很担心您的。”
在这种场合,她一向游刃有余,笑容温婉,语气体贴,尽挑着长辈爱听的话说。
谢芝芸指腹轻握,浅浅圈住她的手指,却还是摇头:“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,主要还是你们。你们年轻人总喜欢熬夜,就算是为了工作也该注意劳逸结合的。”
她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程砚深,身姿颀长,肩宽挺拔,清冷矜贵,若有若无的疏离。
可惜那人只是背对着她们,视线望向窗外,自始至终一言未发。
沈洛怡舔了舔干涩的唇角,笑容不变,替他打圆场说:“妈,其实砚深有定期体检的。”
“他今年的体检单我也看过的,没什么问题的。”莞尔淡笑,体温透过皮肤,点点渗入,“而且,还有我呢,我会好好照顾他的。”
扬起眉梢,几分骄矜。
“您别担心这些,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,其他的时候都要往后放一放。”
几乎将场面话说到了极致。
至少沈洛怡自己挑不出自己话里任何毛病,不过那些话落在谢芝芸耳朵里就不一样了。
她敏锐地挑出一个词,谢芝芸眉心忽地皱起:“你们只领了结婚证,连场婚礼都没有,也没有改口仪式。”
重重叹了口气:“都是我不好,疏忽了这最重要的礼节,还好你父母理解,没有苛责。”
婚礼啊。
“……”沈洛怡语塞了一瞬,很快又端起笑脸,“没事的,我不在意这些的。”
她是真的不在乎,甚至根本不想办这个婚礼。
谢芝芸撑着手臂坐起,半靠在床边:“洛怡,你是个好孩子,但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好。”
“你们婚礼准备定在什么时候,到时候还是由我来操办吧,也算是弥补上我的惭愧。”
“我……”沈洛怡眸光闪烁,几分为难,转向一直没说话的程砚深,咽了咽嗓子,声音有些虚,“我都听砚深的。”
果断将矛盾转移。
站在窗边的男人身形微动,声线凉薄,轻笑一声,几分凉薄,幽然递来一句:“等我爸什么时候有心情回国的时候吧。”
病房里忽然的寂静,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曲线明显地波动了瞬。
沈洛怡紧张地盯着那条曲线又陡然上升,又渐渐归于平缓,她轻咳了声,算是提醒。
毕竟是刚刚苏醒的病人。
谢芝芸笑容有些勉强,摇头示意无事,她看向坐在床边的沈洛怡,声线更哑了几分:“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?”
既然不想提婚礼,她便换了话题。
只是这个话题,似乎更沉重了些。
沈洛怡眼睛蓦地睁大,猛地咳了几声。
她是有预料过婚后会被问到这个问题,但在这种场合下一瞬间的慌乱无从掩饰。
她抿抿唇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婚礼尚且不想办,更何况是孩子这种事情。
“我们……”她挽了挽额头,微一蹙眉,“我们也才刚结婚,也不至于这么急的。”
眼神偏向窗前的男人,带着几分求救的意味。
大概是有所察觉的,气氛凝滞了几秒,这次是程砚深开口的:“我们暂时没计划。”
他转过头,目光清隽,漫不经心,很是随意的语调:“我结扎了。”
沈洛怡清透的水眸怔了秒,同样惊讶的还有谢芝芸。
程砚深微微抬眸,语序极慢:“你儿子暂时没能力生,就别为难你儿媳了。”
话音落下,病房里陷入更尴尬的寂静。
走出病房的时候,沈洛怡还有些懵然。
她扯了扯他的袖口,眼眸清灵,闪烁着几分茫然:“你、你什么时候结扎的?”
结扎?!
像是抛过来的水球,砸过来的时候不痛,但却溅起连绵不绝的水花。
逆着光影,程砚深的面容笼上几分暗色。
散漫靠着墙壁,他望向她的视线几分慵懒。
唇线轻抬,薄唇溢出淡而清晰的声线:“三天后。”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写一半电脑死机了,后面都是用手机敲出来的,哭惹
第23章23
◎“一直只有你一个。”◎
“三天后?”
她微微仰起头,面上的震惊显而易见。
程砚深淡瞥她一眼,面上撩起一丝笑痕,简单应答:“嗯,三天后。”
应该是早就做好的决定,甚至她似乎也明白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。
没有言说过的认知,对待婚姻的。
“那你没……”沈洛怡抿了抿唇,压下心头烦乱思绪,“那你还没结扎,在你妈妈面前说这些做什么?”
谢芝芸才刚刚苏醒,总归还是要静养的。
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,窗外树影摇曳,清风徐徐,沙沙作响。
程砚深漫不经心向前挪了半步,高大的人影挡住落在她面上的浮影,他低声说:“你不是很为难吗?”
“往后便不用为难了。”
如她所想,的确是为她解围的。
沈洛怡眉尖拧紧,心绪微乱。
瞧着她几分凝重的面色,程砚深薄唇微动,捉住她的手指,轻轻捏在指腹间,声音凉薄:“往后如果还有谁催你,那你便直说就好,送你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。”
“太太大可以把生育责任和避孕责任推到我身上。”语气渐沉,带着点深意。
心跳倏然空了一拍,无法掩饰的瞬间怦然。
沈洛怡眨了眨眼,水眸流连着一点光芒,唇角弯起清甜的笑:“可是,直说是不是有点……”
虽然确实理直气壮,可是总归是有些没那么说得出口。
但程砚深似乎并不在乎这个,依旧云淡风轻,将她的柔软的手指握在掌心里,温热干燥的大手,带着令人信服的温度。
“即便丢人,也是丢的我的面子,你怕什么。”几分随意的口吻。
沈洛怡自觉已经算是特立独行,并不在乎外界言论,但程砚深似乎比她更无所谓。
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,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:“况且,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。”
道理她都懂,甚至也清楚他是为了减轻她的压力,可无形之间,沈洛怡却觉得那份压力更重了些。
“为了她”,这三个字已经带上了许多不知名的重量。
鼓了鼓唇,笑意收敛了些许,迎着光线,她望着他的眼睛里添上几分不明的色彩,似是犹豫:“那你真的要去做?”
食指点在她的眉心,程砚深轻而易举地看到她眼底的迷茫,甚至有一丝无措。
无所适从的恍然。
他轻叹口气,牵着她的手向外走:“等太太想生的时候再复通就好,只是小手术而已。”
言外之意是,让她别有心理负担。
唇珠微滚,几分娇气溢出,被圈住的手指忍不住弯起,回握了下。
很轻的一下。
程砚深察觉到了,脚步顿下,忽而垂眸看着她,薄唇勾起一点弧度,几分兴味:“难道你现在想生了?”
沈洛怡腾地肩背挺直,眼神里尽是拒绝。
怎么可能?
往后的事情她不知道,不过当下,她确实没有任何想法。
工作压力抛在一边,家庭环境也是考量的因素,若是两者皆在,她不想去给自己再增添格外的烦恼。
秀气的眉尖挑起,潋滟水眸直视他的眼睛,嗓音轻软:“我只是担心你的手术。”
她对所谓的结扎手术并不了解:“疼不疼啊?恢复期长吗?需要我陪同吗?”
最重要的是,眸底敛下几分沉重——“有危险吗?”
话一说完,沈洛怡又觉得不好,她似乎对程砚深的私事过于介入了些。
这是他做出的决定,似乎她不该干涉。
思忖几秒,她又补充:“其实我也不是担心你,我只是觉得万一出什么问题,我还要照顾卧床不起的你,可能有些麻烦。”
到达车库,打开车门,程砚深眸底清润,神色睥睨,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:“那还要谢谢太太的担心了。”
挑眉,若有所思,仿佛看透她的伪装,他简单解释说:“只是小手术,倒也不至于卧床不起。”
“如你所说,你老公身体确实还挺不错的。”
沈洛怡干笑了声,坐进副驾驶座位,她转过头又想多问几句,可是瞥见他淡笑的唇线弧度,又忍了下去。
算了,他自己的事情,还是别自讨没趣了。
可是心下情绪难言,她打开手机,悄悄和秦舒窈吐槽。
沈怡怡:【天啦撸,程砚深要去做结扎!】
沈怡怡:【我现在感觉受宠若惊,他居然要为了我去做结扎?】
沈怡怡:【感觉像揣了个炸弹,总觉得我欠了他什么一样。】
往常一向很快回消息的秦舒窈这次迟迟没有回复。
沈洛怡掀开眼帘,透过余光小心翼翼观察程砚深,清隽的眉眼,浸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淡然。
她莫名有种做贼的感觉,虽然她是在看自己老公,依然有些心虚。
认真思索了一会儿,她怀疑是程砚深说的结扎迷惑了她的心神。
再次打开秦舒窈的聊天框。
沈怡怡:【他这不会是软硬皆施,给我玩什么三十六计以柔克刚吧。】
沈怡怡:【你说,程砚深是不是想在我身上得到点什么,还是想给我下什么迷魂药让我甘愿放弃并购利益?】
抿着唇,她刚抬眼,正巧被红灯踩下刹车的程砚深捉到:“偷偷摸摸看我,又打什么坏心思呢?”
“我才没有。”鼓着唇,沈洛怡很快反驳。
感觉有坏心思的倒像是他。
绿灯亮了,沈洛怡指了指红绿灯,提醒他开车。
手指却无意间点到手机屏幕的哪里,秦舒窈刚刚发来的语音信息,散漫的声线透过扬声器传过,在空荡逼仄的车厢里流转,格外清晰。
“什么!?”
“你老公绝育了!?”
空气仿佛停滞了几许。
面皮迅速攀上热度,连眼尾都飘上红云,灼得她视线发烫。
沈洛怡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,慌张地塞进包里,仿佛掩耳盗铃。
她僵硬地将视线转到窗外,根本不敢去看程砚深的表情。
“那个……”她声线带上几分哑,空调的凉风也吹不灭她面上的烫意,“不是……”
好像也解释不了,秦舒窈的那句话已经将什么都说了。
程砚深透过后视镜,看着她故作淡定的表情,甚至用手掌挡住了半边脸,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。
薄唇缀着隐约的淡弧,神闲气定,嗓音闲适慵懒,染着几分调侃:“要我帮你纠正一下绝育和结扎之间的区别吗?”
沈洛怡依然不转头,目光漂浮,掠过车窗外路边排排杨树:“倒也不用,我是知晓的。”
大概是秦舒窈不太知晓。
深呼一口气,面上的热度还未散去,沈洛怡清清嗓子,努力平顺嗓音,打破车厢内的尴尬:“程先生,我觉得女孩子之间的对话,还是少听为妙。”
“指不定就听到些不该你听到的,为了你的身心健康,我建议你当做刚刚的对话没有听到。”
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,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逻辑,至少沈洛怡觉得自己很理直气壮。
强装的理直气壮。
车子停在别墅车库,程砚深慢悠悠地解下安全带,眉骨微微抬起:“太太的意思是,你们的对话里,还有更激情、更刺激、更限制级的吗?”
一点笑音藏在清雅的声线中:“倒是不知我在你们的对话里。竟然是这种有颜色的角色。”
有颜色?
沈洛怡面上的淡定再也装不下去,匆匆解了安全带下车,车门甩得震天响。
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踢踏声。
在某些方面,她是跟程砚深讨不了任何便宜的。
再待下去,大概就不止有颜色的角色,他们可能就要在车里上演有颜色的剧情了。
谢芝芸的恢复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很快,隔天医生反馈她的身体状态已经稳定,颅内出血量并不大,接下来只需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。
眼见着这几天程砚深身形清减了许多,沈洛怡虽然日日都陪着一同去医院,但母子俩似乎没什么多余的话,几乎都是沈洛怡在热闹气氛。
从医院回来的时候,李阿姨端上来炖了一下午的鸡汤,见程砚深已经上楼,手上的汤盅不知该不该放下,她不住地向沈洛怡使眼色。
“我来吧。”沈洛怡到底是不忍,呼了口气,端起汤盅向楼上书房走去。
这两天太忙,他们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交流。
原本她也有些话想要对程砚深说的,明日似乎就是他约好去做结扎手术的日子了。
她自己想了许多,几乎夜里她休息的时候程砚深才归家,也没有机会和他沟通。
“你在忙吗?”沈洛怡敲门进屋,正瞧见程砚深坐在电脑前,正处理着堆积的公事。
隐隐几分青紫印在眼下,他最近确实很累,每日她起床时,身侧的位置已经收拾整理好床铺,只残留着一点清雅的木调余香。
“你要好好注意身体,程先生,若是累了就早点休息吧。”把汤盅往他面前推了推,“这是李阿姨炖了一下午的鸡汤,你多少喝一点。”
很是关怀的态度。
程砚深揉了揉眉心,往椅背上一靠,浅吁口气,看着面前的汤盅,却没动。
“太太是想要了吗?”他们之间似乎也就只有床。事还有些牵连关系,沈洛怡突如其来的示好,让他只想到一个原因。
轻描淡写的语气,几分疲色还漾在眉间:“太太,可能要暂时忍几天了。”
沈洛怡惊讶地睁大眼睛,这都什么跟什么啊,这人怎么能空口白话地造谣她呢。
“我才没有。”她义正辞严地澄清,“我难道不能关心你吗?”
“原来是关心啊。”程砚深轻笑了声。
视线转向他书房角落里堆叠的那两个纸箱上:“我还以为太太是可惜那两箱避孕套呢。”
“两箱?避孕……套?”沈洛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两箱?
避孕套?
“不是吗?”程砚深下颌微抬,“那上面的签收人可是写的你的名字。”
沈洛怡视线流连在那两个纸箱上,几乎是一瞬间就明晰事情原委,昨天秦舒窈还神神秘秘地让她等着收礼物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“礼物”就这样被送进了程砚深的书房。
沈洛怡当即撇清责任,一本正经的模样:“那不是我买的。”
是不是她买的其实也不太重要,程砚深嗓音极轻地叹了声:“我晓得太太有勤俭持家的好习惯,没事,过了这几天我们用了便好。”
两箱?用了?
沈洛怡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好习惯。
沉默几秒,沈洛怡黑眸分明的双眸闪了又闪,澄清无果,她立刻质问:“你是因为马上就要不行了,所以就知道打嘴炮吗?”
“不行?”程砚深嘴里轻轻念着这两个字,眼神微妙。
指骨轻叩桌面,薄唇微启:“也就只是两箱而已,增添夫妻情趣,两个月也就用完了。”
沈洛怡又望了望摆在墙角的那两个纸箱:“也就……”
也就两个月。
这是要累死谁。
沈洛怡止住蔓延的思绪,纤细的手指捏了捏裙角:“你现在是临近歇业状态的,还是别夸下海口了。”
但程砚深完全不听她的警示,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轻点,面容清冷如玉,声音里分不出情绪:“算起前阵子出差欠下来的,还有回国这段时间,再加上马上——”
“好了。”沈洛怡上前一步,膝盖抵在他的大腿上,手掌已经捂上他的唇,“你别算了。”
面上挂上几分郁色:“再算下去,我天荒地老也还不起了。”
深呼口气,她又凑近几分,两只细腿几乎贴着他的西裤,微微俯身,捻起他的领带,轻声细语:“程砚深,要不你别去结扎了。”
她也不看他的神色,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领带,柔软的布料在她手中被捏成各种形状。
“不然,我们先把家里两箱用完吧。”
眸光闪烁了瞬,略略用力,指腹边缘渐渐发白,隐约宣告了些她的情绪:“我先声明,我没别的意思,舒窈跟我说有的人可能做完结扎手术就不太行了。”
轻咳一声,面上隐隐发烫,沈洛怡沉一口气,继续说:“虽然你本来也不太行,就……”
顿了两秒:“就也别一拉拉到底了。”
是她这两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理由。
丢下手里的领带,她状似无意地瞥过他的神色,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,她便提起声线继续说:“至少目前我们相处还是很愉快的。”
她说话极其含蓄,至少程砚深是能听懂的。
修长指骨扯下被她揪得一团乱的领带,随手绕在腕上,程砚深眸光深邃:“意思是之前的都不愉快?”
沈洛怡皱了皱鼻子,这人还真是会抓重点,她明明说了那么多,程砚深却只抓到这一个重点。
她不满地横眉,指尖戳着他的胸膛:“喂,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?”
“像极了分手以后愤愤不平还要清算过往、质问插刀的前任。”
幽邃暗寂的眸子燃起寥寥的侵略性,大手圈过她的手腕,绕在他腕间的领带似有似无地抚过她的肌肤,带着点点酥麻。
“真不巧,我还真是你前任。”
长睫落下,程砚深薄唇勾起:“其实也不一定是前任,也可能是前前任,或者前前前任。”
沈洛怡弯起红唇,大胆地与他对视,却不回答。
似有火花燃起。
程砚深掌心贴在她的侧腰处,略一用力,便将她轻而易举地拢进怀里,慢条斯理拨过她的长发,声线渐渐低了下去,缱绻温存:“除了我,你还有别的男人吗?”
沈洛怡偏过头,避开他灼热的呼吸:“你这是要跟我算账吗?”
想起他那个出了点意外的联姻对象,她冷笑一声:“说不定程总的前任,两只手都数不清。”
掌心略紧,程砚深不动声色,瞳色邃暗如深海,静静回答:“没有前任。”
沈洛怡瞳孔一缩,好半晌,又听他清润的声线徐徐落下。
“只有现任太太。”
“一直只有你一个。”
第24章24
◎“遵命,大小姐。”◎
头顶灯光忽地闪烁了一瞬,短暂地暗寂,然后恢复明亮。
光影浅浅在他的面上徘徊,流连又回转,重新汇于一派平静。
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一缕云雾,凝聚浓重,在静谧中,又渐渐散去。
“灯坏了。”沈洛怡恍然回神,轻声说。
手掌撑在他的肩上,想要站起身去查看闪烁的灯光,却有大手掌住她的腰肢,微热的温度渗过单薄的衣裙,浸透肌肤。
沈洛怡一时不察,被他按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。
“不信?”语调低缓,视线交汇中,距离一点点被扯近。
沈洛怡慢慢抬起精致的脸蛋,也不挣扎,索性将重心都靠在他的手臂上,声线慵懒:“那我可以不信吗?”
丝丝缕缕绕着绵绵软音,眼眸里似有似无溢着些怀疑。
这种事情似乎也没办法证明,说过也便算过,尽管她心里已经下意识相信。
她想要找个理由去支撑自己的相信,却一片茫然,无端的相信。
可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。
听到她的话,程砚深也不恼,眼底透过温润含蓄的笑痕:“自然可以不信。”
仿佛一切游刃有余,尽在掌握之中。
微微低头,额间相抵,他不疾不徐地问:“那冒昧问一句,沈小姐有过几个?”
轻抿了下唇,沈洛怡歪了歪脑袋,别过视线:“记不清了,太多了。”
故意拖长的嗓音,散漫随意,却带着点缥缈不定。
像真的,也像假的,可是有什么已经在瞳孔间泄露。
心底一点微妙的情绪泛起,沈洛怡复又转过头,唇珠微嘟,一点骄矜,光华流连。
“程先生,真的只有一个?”尾音中裹挟上浓浓的审视和质疑。
程砚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嘴角弧度淡淡:“若是太太不满意我的回答,那也可以同你一样。”
从善如流的说辞,不止给他,也给她留足了余地。
哪里轮得到她不满意?
可好像她确实不满意这句回答。
只是沈洛怡好像也不知道想到听到怎样的答案,却又迫切地想听他的答案,绕来绕去,自己反而撩起几分火气。
手掌格在他的胸前,勉力隔出一点空隙,她推搡着程砚深,想要站起。
“程先生,也不怕得病。”语气冷清,格外刺耳。
“那你呢?”淡薄的嗓音悠悠传来,程砚深手臂微微缩紧,压下的力道将刚刚拉扯的空间全部消弭。
紧贴的身体,似乎心跳声都清晰入耳。
错乱中,趋于同频。
沈洛怡唇角扯开,带着隐约的不耐:“想上位的都拿着体检报告排着队呢。”
即便恼羞成怒,也不妨碍她牙尖嘴利,在这方面,她几乎没吃过亏。
她忽地想起,上次她还在谢芝芸面前替他打圆场,说他身体健康,会好好照顾他,实际上他的体检报告,她都没看过一次。
到底有没有病,谁又知道呢。
程砚深眸光渐渐沉下去,似是蓄着汹涌波澜。
空气安静了半晌,只有渐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,蜿蜒缭绕,裹上属于各自的味道,混在一起,杂糅又和谐。
见他没正面回答,沈洛怡恼意更重,手掌摸索着书桌,支撑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:“算了吧,程总这个年纪可能蹬腿都费劲,要不还是省省体力吧,可能排队到一半人就晕了。”
贴得极近的距离,所有动作都被放得极大,挣扎之间,薄汗微起,呼吸灼热,温度渐渐升高。
她顿时停了动作。
程砚深轻笑了声。
他也就只比她大了三岁。
应该是没什么代沟的三岁。
掌心摩挲在她圆润的肩头,略一用力,沈洛怡所有动作都被他制住,指尖划过柔软的丝质长裙,停在她一圈莹白的手腕上。
在沈洛怡还在懵怔的时候,原来绕在他腕子上的领带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绑过她的手腕。
“我劝你先歇会儿嘴,省点力气。”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系在她的手腕间,绑得不紧却全然挣脱不开。
面上染上一丝慌乱,沈洛怡压下那股莫名而起的情绪,掀开眼皮去端详他的神色,意外的,不见往常的稳重,梳得板正的发丝垂下几缕发丝,透过散漫不羁。
像极了她初见他那次的印象。
拽哥,极品。
瘦削的肩背被迫抵在书桌,程砚深动作从容地解着她的长裙,手上做什么,全然不妨碍他说什么。
微沉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廓,语气很浅,却带着浓浓的威胁感:“毕竟我们还有两箱的任务量要完成。”
沈洛怡下意识望向墙角处的那两个纸箱。
两箱。
意识迷离的时候,她脑海里只记得这个词。
书房并不是一个好发挥的地方,尤其沈洛怡娇气得很,没闹多久,她就推搡着喊疼,拒绝他的靠近,哪怕是翻过身,手掌撑在桌沿,她依然拒绝。
声线里带着一点哭腔:“你先把领带解开。”
那一圈领带虽然系得不紧,可她皮肤柔嫩,还是在腕上留下一点红印,在她雪白的肤色衬下,格外显眼。
水眸闪闪,欲说还休的清泠,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怜意。
程砚深亦是如此,这种时候,他很难拒绝那双清眸。
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在他修长的指骨间,一点点散开,柔软的布料沿着书桌垂下,手腕刚刚获得一点自由,还来不及庆幸,沈洛怡却望着他将那根领带绕在了她纤细的颈子上。
“你做什么?”肩膀瑟缩,被不觉间向他怀里靠得更近。
原本抽离的距离,一瞬间化作无形。
刚刚的温度又重新燃上,程砚深瞳光深邃,只定在她颈上那朵精致的蝴蝶结上,是他系的。
像个精美无缺的艺术品,闪着动人的光芒,灼着他的眼,将那里渐渐燃上燎原的热度,聚成火光。
旁人喜欢将艺术品束之高阁,可他偏要做那个拆礼物的人,他想看所谓的完美在他身下展露另一面,更瑰丽更秾艳的美。
细吻落在她骨感的锁骨上,寸寸移动,领带被咬在他的齿间,带着浅浅的脱离,蝴蝶结再次散开,那只装饰精美的礼物被拆开。
“怡怡,你乖一点。”
睡得很晚,沈洛怡后半夜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。
她只记得半睡半醒的时候,一巴掌忽地拍向抱着她的男人,声音含糊:“明天记得把你的体检报告发给我。”
在他臂弯里缩了缩身体,意识模糊之前,她又轻轻念了句:“程砚深,别忘了取消结扎预约。”
手腕和脖颈到底还是留下了些痕迹,入了六月,京城的夏天处处炎热,沈洛怡却穿了件长袖衬衫去上班。
办公室里的空调被调低了五度,才勉强扑灭她心底的火苗。
可惜,依然是有人这个时候来给她添堵。
李助理拿着文件册进来的时候,表情有些难看,沈洛怡几乎是看到她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。
果然——“兴越这几天有一笔业务,被宜舟抢走了。”
宜舟是最近几年数字医疗领域的新兴公司,比兴越成立得晚,发展速度很快,这段时间公司规模扩大得极快,已经成为兴越饶有实力的竞争对手。
沈洛怡眉心紧蹙,放下钢笔:“齐川怎么说?”
“他说要引咎辞职。”
冷笑一声,沈洛怡托着腮,面无表情:“是真的引咎辞职,还是被挖了呢。”
李助理也早就想到这种可能,她试探性地问:“那我找人去查查?”
“不必了,辞就辞了吧。”沈洛怡重新将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,声线冷淡,“他这位业务负责人今年已经连着丢了两个大客户了,他也确实该为此负些责任了。”
第一次丢客户的时候,齐川也说要引咎辞职,那时沈之航亲自出面调解,给他的销售提成上提了两个百分点,才安抚下这位业务负责人。
沈之航卸任没多久,再来第二次,似乎就没什么意思了。
李助理没动,思忖几秒,还是开口,委婉地劝解:“其实今年宜舟的业务扩展很迅速,我不建议您这时候批准齐川的辞职申请,如果这个紧要关头我们业务部门再走人,尤其是走的还是核心骨,对内部影响很大。”
“小沈总,您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把人就这样放给宜舟。”
沈洛怡瞥她一眼,李助理的用词很讲究。
不过,一时之气?
她倒也没这么任性。
垂下眼帘,面色寡淡,慢慢拢下几分冷意:“想走的人也留不住,他这一出要么想涨工资,要么已经有退路了。”
前者,在沈洛怡这里不可能会同意;若是后者,起码还有一个竞业协议限制他,即便走个中转途径,大概短时间内也不会那么快入职竞争公司。
她当然不是为了一时之气,对待公事,沈洛怡没那么幼稚,于前者,业务部门的工资主要靠提成支撑,但和程氏并购暂停之后,兴越的业绩下滑很多。
如果是齐川的态度问题,大概比其他问题更严重些,这是原则,沈洛怡不可能就这些妥协。
李助理依然不认可沈洛怡的决定:“那您想过如果齐川真的离职,兴越的业务您准备怎么处理?或者您准备让谁来接替他的职位?”
沈氏自然有属于自己的业务部分,但主要集中传统快消行业,和数字医疗这种新型产业没有任何关系,隔行如隔山,即便临时调任也没办法短期解决这个问题。
这是她不认同的主要原因,也算相处几个月,李助理了解沈洛怡的性格,大概她只想出口气,根本没有长远考虑过兴越的未来发展。
沈洛怡不知道其他总裁是否要和助理解释所有决定的缘由,大概也只有她吧,因为经验不足,被处处限制。
沉一口气,她努力保持冷静的声线:“若是真的很难有接替他位置的人,我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,那就先将业务外包吧。”
“总会有合适的外包业务公司,或许会比内部人员处理得更好。”
李助理觉得沈洛怡简直是疯了:“但这只能是短期策略,从长期考虑,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业务人员。”
沈洛怡停下手上动作,明眸掀开,语气微妙:“长期,不还有程氏吗?”
他们之间的并购只是推迟了,又不是永久取消。
李助理沉默,虽然她并不认同沈洛怡的做法,但对目前状况来说,这或许也算是一个可以实行的方法。
只是她在犹豫,是否要和沈江岸汇报。
隔了几秒,才传来李助理的回应:“好的,我现在就去安排。”
沈洛怡视线默默又转向亮着电脑屏幕,压下心头情绪,没有回声。
屏幕上闪动着工作手册的某页,她的目光忽然一顿,叫住准备离开的李助理:“前几天,我哥来过是吗?”
“是的,在您出差那几天,他来过一次,不过没待多久就离开了。”
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办公室内重新回复一片安静,沈洛怡端起水杯,连着喝了几口凉水,勉强扑灭心?*?口的烦躁。
看着工作手册中的那个名字,她重重叹了口气,打开手机,沈洛怡手指停在和沈之航的对话框上,却迟迟没有落下。
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,沈洛怡知道不该这样,但有的时候打开聊天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刚刚隐下的烦闷又起。
这该死的夏天。
思绪忽地被推门而入的女人打断,秦舒窈没敲门,带着墨镜口罩,直接进门,随意地坐在沙发上,翘起腿:“喂,大总裁,你出差回来这么久了,都不来和我见面吗?”
沈洛怡轻叹口气,站起身,往沙发前走去:“你怎么来了?”
虽然她们最近没怎么见面,但一直有聊天,秦舒窈不告而来倒是让她有些惊讶。
“我实在在家太无聊了,想来找你玩,不行吗?”秦舒窈摘下墨镜,几分审度,“不对劲,你这个语气似乎是很不想和我见面的意思哦。”
口罩一并摘取,裹着的外套也脱了,随意丢到一边,大明星出街总是要穿戴严实。
“你出去这么久都没给我带什么礼物吗?”
哪有什么礼物,这大概是沈洛怡度过得最仓促的一次度假。
没有目的地,但大概也是她最放松的一次假期。
“我自己行李最后一天才拿到,连逛街都来不及,哪还有你的礼物啊。”
秦舒窈一听就皱起眉来,沈洛怡的这次欧洲行她也是有所耳闻:“虽然你理由正当,但我不太想原谅你,起码我还给你送了个大礼呢。”
沈洛怡不太想回忆秦舒窈的大礼。
昨晚他们用了一盒,程砚深打开纸箱的时候,才发现秦舒窈送的口味款式各不相同,甚至不乏情趣款。
他故意咬着她的耳垂,让她挑选,沈洛怡腿早就软了,哪还有心思去挑什么款式。
她闭着眼随手指了一个,却让她后半夜都在为此后悔。
秦舒窈自小观察力极好,这么热的天,沈洛怡却穿着长袖衬衫,连扣子都系到最顶端,所有都遮得严严实实,她几乎一眼就看出端倪。
秉持着做好事不留名的优秀品格,秦舒窈看破不说破,岔开了话题:“对了,你婆婆住院这么久,程砚深他爸都没回来过?”
“是啊。”沈洛怡坐在她旁边,踢掉高跟鞋,随意蜷起腿,靠着她的肩懒懒坐着。
和秦舒窈一起的时候,沈洛怡格外放松,很快忘记刚刚公事的不愉快。
秦舒窈顿时八卦:“有什么豪门秘辛吗?”
“你觉得我知道吗?”沈洛怡回想了一番,似乎每次提起那位她还没见过的程砚深父亲时,他们母子俩气氛都很怪,她摊了摊手,“你是让我直接问程砚深,还是直接问我婆婆?”
两个似乎都不太可行。
秦舒窈大胆地给出计策:“美人计啊,当然是去问你老公啊。”
“你看我给你寄了两箱避孕套呢,直接就打消你老公绝育的念头了。”扬起眉梢,几分骄傲。
沈洛怡微笑:“结扎,不是绝育。”
秦舒窈摆摆手,并不在意她的纠正:“不过,你为什么不想他去绝育?”
自那天知道程砚深准备去做结扎手术开始,沈洛怡便让她出谋划策打消程砚深的念头。
人心总是复杂,当沈洛怡知道程砚深要去做结扎手术的时候,当下有些欣悦的,比如逃脱那些生育压力,不只是谢芝芸的,还有她父母的。
只是后来细想之下,总觉得不合适,像是胸口压着重石,阻碍在溪流之中,被迫蓄起池渊,无从释解。
沈洛怡目光清淡如水,慢条斯理地开口:“若是他不喜欢小孩子,或者他是丁克族,我其实无所谓他做不做结扎的。只不过,我不想他为了让我不为难去做这些。”
“哪怕他是自愿的。”
似乎有些严肃的话题。
秦舒窈懂她的顾虑,略略点头,又忽地睁大眼睛:“所以我的两箱避孕套真的有用!”
她的目光在她的领口和袖口处来回流转,嘶一声:“好可怕,纯洁的我并不想知道这些。”
嘴上是这么说的,可她还要好奇地追问。
“不过,你们用的是哪种款式的呀?”
沈洛怡面红耳垂地瞪她一眼,秦舒窈立刻把嘴巴拉上拉链,又回了正题:“不过你们是夫妻,就算是为了你和那些又有什么区别呢。”
“这种一碰就散的夫妻关系,也就看看吧。”沈洛怡低头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,神思沉沉。
秦舒窈情绪也跟着低了下去。
“可是心心,你真的是因为不想欠他才不愿意的吗?”
从医院回来的时候,夜色浓重,程砚深刚进门,就望见一道白影从身上飞过,还有从楼梯上踢踢踏踏跑下来正追着狗的沈洛怡。
高高盘起的长发,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前,跟着她的动作飘扬。
刚刚在水池里撒欢的萨摩耶,不听话地在别墅楼上楼下闹腾着,留下一行行脚印。
沈洛怡跟在它后面,根本追不上狗影:“大本,别在屋里乱跑……”
声音在望见站在门前立着的人影时,渐渐低了下去。
沈洛怡站在客厅里,挽了挽碎发,平复了下微乱的呼吸,微笑:“你回来了啊。”
一时静默,程砚深的目光从她微乱的长发向下滑动,经过她单薄的睡裙,最后停在她光。裸的脚上。
没穿拖鞋,也没穿袜子。
跟着他的目光,沈洛怡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脚,脚趾缩了缩。
“那个——”
程砚深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,低身抱起她的膝盖,沈洛怡惊了一瞬,很快扶住他的肩膀,手指不由蜷起。
几步的距离,沈洛怡很快被放在沙发上,程砚深半跪在地毯上,声线低回:“夜里凉,也不知道穿袜子?”
在空荡的客厅里似有回声。
鼓了鼓嘴,目光闪烁,沈洛怡瑟瑟收回自己的腿,经过他身前的时候,眼波流转,忍不住抬脚踢了下他的肩膀。
没用多少力气,大概是程砚深顺着她的力气,略一后仰坐在了地毯上。
肩后半靠着沙发,程砚深却眼疾手快地捏过她正欲收回的脚腕,声线清润:“说你不穿袜子,还不服气,要谋杀亲夫呢。”
沈洛怡被他说得有些脸红,只冷哼一声,佯装淡定。
被他握着脚腕的姿势不太舒服,沈洛怡索性小腿搭过他的肩膀,绕到他身前,轻轻晃着:“那你给我穿。”
声线软绵绵的,静静在室内流淌。
程砚深眼神沉敛了瞬,低笑了声,指腹抚过她的手背,像是有电流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流窜。
磁性温润的声音从薄唇中溢出,漫不经心:“宝贝,淑女一点。”
“哦。”沈洛怡拖长了音调,抿了抿唇,面上了然,一副原来你喜欢这种的表情。
抬起腿,脚背绷直,几分矜持。
“那请你给我穿袜子。”
语调微淡,绕着笑音。
“遵命,大小姐。”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一盒是三个。
第25章25
◎“别的男人惹你不开心了,还得我来哄。”◎
一双柔软的粉色长筒棉袜被套到她的脚上,遮住脚踝,袜子上印着可爱的小兔子图案,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高高竖起。
沈洛怡摇了摇脚腕,两只兔耳朵也跟着一摇一摇,可爱又娇俏。
两条莹润白皙的细腿在程砚深身前轻晃,不安分地蹭过他的短发,偏生她的语气也很软,倒真的有些像她脚上的小兔子一般。
“这么热的天,你还要给我穿这么厚的袜子。”
“你不是喜欢赤脚跑吗?”略带几分凉意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过她的脚腕,捏过她清瘦的踝骨,然后掌心一圈环着她的小腿,程砚深偏冷的嗓音不疾不徐,“顺便还可以擦擦地。”
下颚微抬,他的视线停在地板上条条水痕:“你儿子踩出来的。”
地板脏得看不了一点,今天难得她回来得早,陪大本多玩了一会儿,大概狗狗太兴奋,越玩越开心,像是脱了缰一般,再后来,沈洛怡就有点看不住它了。
捏着她小腿的手掌,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袜子边缘摸索,有些痒,沈洛怡忍不住缩了缩腿:“老实点,说话就说话,别乱动。”
大概他们之间的默契也就集中在这方面了,那点点流连的温度已经宣示了些什么。
“按照指标,你也就一个周三次。”沈洛怡没好气地哼一声,刚抬起脚想要踢他,就已经被他的手指扯回,乖乖地垂在他的胸前。
程砚深半侧过脸,眼神含笑,沈洛怡怔忡了瞬,僵硬地别开视线:“你别用那种暗示性的眼神看我,我的雷达失灵,暂时无法接收。”
只要不看,她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。
“之前欠下的债还完了吗?”程砚深声线懒懒,眉眼低垂,看不清情绪。
沈洛怡闻言眉心一折,鼓着唇坐直身体,手指捏在他肩上,清健的骨骼硌在她的掌心,侵透而来的存在感。
一点点缓缓施加上的力道,跟着她的嗓音泻出:“程砚深,你这样斤斤计较未免有失风度。”
当初约法三章的时候,她就该说清楚这个次到底该怎么计量,被他钻了空子,结果现在闹得越来越晚。
沈洛怡揉了揉自己的手腕,她暂时不想继续在这种炎热的夏天穿长袖衬衫了。
办公室头顶的空调吹得她偏头疼。
指尖用力,掐紧他的肩胛肌肉,沈洛怡微微俯身,下颚抵在他头顶,向下望,只看见他的短发,隐隐遮住眉眼。
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:“我还挺怀念我们婚前,你那副装得极好的风度翩翩的绅士先生的形象,现在怎么就原形毕露了。”
仿佛很是可惜。
程砚深嘴角笑痕深了几许,他微微仰头,抬眼便是她一汪水眸,潋滟芳华。
薄唇淡拢:“怡怡若是喜欢,我现在也可以装。”
猝不及防对上的视线,让她恍然一瞬。
程砚深这人一开始装模作样,全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,现在把人娶进门倒是不装了。
她在心里暗骂一句——斯文败类。
然而面上依旧是婉然笑容,沈洛怡缓缓收回腿,矜持地踩在他的肩上,睡裙顺着柔腻的皮肤滑下,白色衬衫在她脚下被揉出道道褶皱。
“那你记得装像点。”
语速故意放缓,唇角弧度更勾起几分,似有嘲弄。
大本撒过欢,从客厅角落偏过头,打量着沙发上的两个人,看了半天,迈着优雅的步子,慢悠悠凑到他们面前。
低低叫了两声,见两个人都不理它,安分地趴在程砚深腿边,脑袋一歪,搭在他的腿上。
只不过,嘴上还不老实,张开嘴就咬上程砚深的西裤腿。
程砚深放松地靠在沙发前,修劲长腿随意地敞着,视线转向装老实的大本,低声说:“别咬爸爸的裤子。”
大本眨眨眼,摇摇耳朵,似乎是听懂了。
然后下一秒咬得更紧了些。
“你哪还算它爸爸,你都多久没带它出去遛弯了。”沈洛怡扑哧一笑。
食指在他肩上戳了又戳:“想要无痛当爹,你是不是也太轻松了些。”
程砚深长眸微眯,没说话,只是揉了揉大本的脑袋,由着它咬着裤腿。
见他无动于衷,沈洛怡总觉得心气不顺,总想看他那副矜贵斯文的假面裂开,故意说:“大本,不然我给你换个新爹吧。”
添油加醋:“能陪你玩的新爹。”
轻嗤一声,程砚深悬在大本头顶的手停顿了一瞬,瞳色微深。
“那你想给它找个什么样的新爹?”嗓音依然平静,语调寡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。
沈洛怡还认真思考了几秒,踩在他肩上的脚尖轻轻踮起。
“大概是那种风度翩翩的绅士吧。”侧眸瞧他,清透的音色染上温婉,嘴上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,“反正应该不是你这样的,装也装不像,演技还越来越倒退了。”
程砚深低笑了声,捏过大本的耳朵,手上动作格外温柔,语气却带上几分凉薄:“说的好像你是什么淑女一样。”
杏眸圆瞠,沈洛怡眼尾挑起漂亮的弧线,下一秒便蜷起腿,缩回沙发上,顺便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睡裙。
“程砚深你这算是恼羞成怒,口不择言吗?”
眉尖拧起,显而易见的不满。
演技差的绅士,还有装不像的淑女。
某种程度上,倒也相配。
程砚深也没回头看她,只是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肩上被她踩过的褶皱,薄唇微启,语气冷淡:“我好像说过你换老公的难度有点大吧。”
他轻拍了下西裤,黑色的面料上面沾了许多浮毛,都是大本在他身上蹭的。
平平静静地捻过大本嘴角沾着的毛线,冷清话音落下:“你乖一点,宝宝。”
沈洛怡感觉自己受到了内涵,这句宝宝,到底是说萨摩耶呢,还是说她呢。
收敛了几分笑容,她抱起一旁的抱枕,压在胸口,声线渐渐冷了下去:“可我好像没说换老公呢,难道我给大本换个新爸爸不行吗?”
视线转向还在卖力咬着裤脚的大本,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话:“顺便,我也不太想当它妈妈。”
今天的小狗似乎精力格外充沛,李阿姨说白天也带它出去转过了,然后还在家里跑酷了一晚上。
闹得欢了还一点都不听话,把别墅地板弄得一团糟。
大本呜咽一声,眼睛嘀哩咕噜转,咬着西裤嗷嗷叫,仿佛真想辩解什么一般。
忽地嘶拉一声,柔软垂顺的布料被它扯下一条长口,偏偏大本不觉得自己闯祸,嘴里叼着黑色的西裤面料,摇头晃脑地凑到她面前,撒娇求摸摸,似乎觉得自己很可爱的样子。
“得了,还是一只欠债小笨狗。”
高级定制款的西服套装就这样被它扯坏,不知道该说是程砚深的西装面料太过脆弱,还是大本的破坏力太强。
沈洛怡嘴角向下落了几分,心头笼上几分闷气:“一会儿让想当你新爹的人去给你赔偿哈。”
拍了拍大本的脑袋,丢开怀里的抱枕,她站起身,准备上楼。
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凉薄的冷声:“还惦记你儿子的新爹呢。”
沈洛怡慢悠悠地转头,颇为意外地瞧见程砚深面上隐约浮现的几分凉意。
“换人太麻烦了。”程砚深没太在意被扯坏的裤脚,淡淡转眸,漫不经心,“换狗也太麻烦了,不如我替你原谅你儿子了。”
“我来收拾地板,赔偿衣物,可以吗,怡怡。”
虽然收拾的是他家的地板,赔偿的也是他的衣物。
郁气稍稍退散几分,沈洛怡眉尖微微舒展开,也没说可不可以,却提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:“你怎么总叫我怡怡?”
她几乎没听过旁人这样叫过她。
这样的叠字,听起来几分亲密的称呼,让某些无所适从的情绪慢慢升腾。
好像还是听那些太太更顺耳一些,那样至少显着他们是有距离感的,仿佛永远不会擅自闯入彼此的领地。
话锋一转:“就算你叫怡怡,我也不会心软的。”
若是在国外那会儿,她是不会有和他抬杠的心思的,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过于愉快,似乎她也不愿意去破坏那时的氛围。
可回了国,好像哪里变了许多。
她分不太清自己的心态,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渐渐的不想在这段关系落於下风。
“怡怡不好听吗?”
应该是比她起的大本名字好听得多吧。
沈洛怡揉了揉耳尖,总觉得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明确的目的性,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腔,鼓震着耳膜,激荡着心跳。
“那我叫你什么?”皱了皱鼻尖,白皙的脖骨微扬,几分骄矜,稠艳的唇瓣悠悠吐出几个字,“深深?砚砚?程程?”
修长冷白的指尖随意地扯开袖扣,衬衫被挽起,露出一截充满力量感的线条。
他的动作不快,至少在沈洛怡眼里是能躲的,但她莫名地没动,由着他的手臂圈过她的膝盖,微一用力,就被程砚深揽进怀里。
一道轻描淡写话语就落在她的耳边:“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公。”
耳廓上一片酥麻,沈洛怡不由瑟缩了下肩膀,手肘下压着大本的脑袋,它正好奇地盯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。
面上微红,恼意更甚。
“也不是不行。”说出口的话也没那么委婉了。
眼波微凝:“就是感觉我老公,似乎和我喜欢的那种风度翩翩的绅士先生形象,嗯……你懂得。”
她故意话留半句不挑明。
程砚深从善如流,微微俯身,落下一道阴影沉沉。
薄唇弯起半分,他也故意。
故意曲解她的意思:“没关系,我也不介意你在家叫我绅士先生。”
唇线微扯,沈洛怡有些笑不出来了。
绅士先生?还不如挑明了直说。
呵,她重重在他大腿上踩了一脚,毫不留情地起身,把她儿子和她儿子的旧爹一起丢在身后。
几日忙碌,连着加班几天,公司和医院轮流转,沈洛怡明显精力不佳。
早上懵怔地起床,没什么胃口,只喝了几口小米粥,剩下的早餐都没怎么动。
结束清晨的跨国会议,程砚深从书房下来,视线正好落在她正神游发呆的眼睛上。
缓步踱来时,清雅的木调香淡淡袭来,萦绕在鼻尖,沈洛怡眼睛眨了眨,还没回神,就听到已经落座的那人说:“今天我妈出院。”
沈洛怡几乎是一瞬间的清醒:“那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?”
原本她今天还要去南城出差,昨天她去医院的时候早,那时医生也没跟她说过今日会出院,她最近的工作安排紧凑,早上看到那张行程表的时候,沈洛怡甚至萌生了几分摆烂的念头。
拧着眉,她思索着如此安排今天的日程:“那我把今天南城的出差推了吧,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程砚深拾起筷子,夹了块煎豆腐塞进她嘴里,看着她还在凝神思考时,无意识地咀嚼,他懒懒收回了视线。
“没关系的,你不用去了,我已经安排好了。”手掌压下她正执着手机的指尖,带着安抚性的意味,“回头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回老宅吃饭就可以了。”
天热难免心情不虞,程砚深声线偏凉,润泽如玉的嗓音仿佛清溪抚过,带来阵阵凉意,轻而易举地平息她的燥意。
“这不太好吧。”沈洛怡无意识地咽下嘴里的豆腐。
虽然理由充分,但不管怎么说,儿媳不到场,总归是失了些礼节。
“没事,你这几天也累了,不用特意走一趟的。”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,又投喂了一颗果干,“每日都去探望,也不差最后这一天,我妈也怕你累着。”
沈洛怡鼓着嘴,果干酸甜的味道勉强带来几分食欲,她又多喝了两口小米粥。
“那好吧。”
她最近几日有些忙得头晕,大概程砚深是比她更忙的,同样的医院公司来回奔波,甚至晚上回来还要处理公事,却也没见他一点情绪波澜。
沈洛怡放下勺子,思绪蔓延,又开始神游。
一碗小米粥几乎见底,程砚深也不勉强她继续吃,他神色端正,淡然自若地理着领带,忽然又说:“昨晚你爸妈也去看望我妈了。”
踢了下他的小腿,沈洛怡清眸中登时燃起一点火苗:“那你怎么昨天不说?”
昨日回来还有空和大本嬉闹,这种重要事情却什么都没说。
程砚深依旧淡定,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:“没聊什么事情,主要是婚礼,他们大概还会找机会和你再谈。”
抽出纸巾,慢条斯理擦拭了下唇角,程砚深声线徐徐:“别担心,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好。”
“有事,你老公都给你背锅。”
炎热的天气,还有处理不完的公事,坐在办公桌前,沈洛怡手边冰美式的冰块几乎融化了,她也没觉得自己心静下来。
心跳紊乱,她蹙着眉,钢笔在纸张上滑动,落下的签名也有些潦草。
李助理敲门时,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访客。
看到来人,沈洛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,抿抿唇,身体的反应远比思绪更快,一瞬间的僵硬。
“哥,你怎么来了?”
似乎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沈之航了,甚至他们连通信都停了半个多月了。
沈之航站在门前,依旧还是往常的模样,温和淡笑:“这么久没见面了,我还以为你是打算跟我绝交呢。”
“什么绝交啊,我们是一家人。”沈洛怡咬着下唇,站起身,往前走两步,又忽地停下了脚步,指了指沙发,“哥,你先坐。”
沈之航仿佛没有看到她面上的尴尬,坐在沙发一角,仰头望着几步远外的她:“一家人啊。”
声音淡了几许,他端正了表情:“心心,如果我的存在,让你为难,我会离开的。”
开门见山,直奔主题,沈洛怡有些猝不及防。
一直逃避的问题,就这样摊在台面上,仿佛逼着她给出答案。
沈洛怡踌躇了半晌,才静静开口:“哥,你别这么说。”
“你……永远是我哥,这是不会改变的事情。”
已经是她的态度。
从前她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,大概沈江岸的决定是有效的,那纸婚约已经将所有隔绝。
至少这刻,她是有几分庆幸她的已婚身份。
沈之航只是笑笑,垂下的眼皮遮掩了许多情绪。
“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分包业务公司。”声线平和,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,放在桌面上,“这是我朋友,也是做业务代理的,在代理费上他会更优惠一些。”
她没上前去,只是隔着距离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张名片,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话一出口,已经觉得不对,那语气仿佛疏离得像是陌生人一样,沈洛怡慌乱解释:“不是,我……那个,哥……”
沈之航依然在笑,摇摇头:“没关系的,我都懂得。”
办公室内,一片静寂,尴尬紧绷的气氛缓缓流淌。
恰时,李助理敲了敲门,沈之航很快起身,扣上西装,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:“那你先忙,我还有事,心心,回头见。”
沈洛怡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再见,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。
“小沈总?”李助理轻声提醒她回神。
低低吐了口气:“你说。”
“齐川又反悔了,要撤回离职申请。”
“……”她现在脑子有些乱,大概是这几日长袖长裤空调温度开得低,吹得有些头疼。
沈洛怡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那张名片,在一片安静中,忽地出声:“兴越找外包业务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?”
“目前已经收集了一些公司名单,我们正在审核资质。”
“哦。”她眸光闪烁了瞬。
李助理端详着她的表情:“小沈总,有什么问题吗?”
沈洛怡恍然摇头,转过身,重新坐在座位上,扬了扬下巴:“没什么。那是我哥给的一家业务公司,就一起添到名单里审核吧。”
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上,坐在程砚深的车里,沈洛怡的面色依然难看。
她转过头,只望着窗外掠过的流光,时不时地叹口气。
程砚深眉目低敛,专心开车,偶尔眼神飘过去,瞧见她一脸苦大仇深,又云淡风轻收回视线。
直到那叹气声越来越重,似乎他不说些什么不合适的时候,他才散漫开口:“谁又惹大小姐不开心了?”
她眼眸清澈,心思不难猜。
或者,她也没太想藏。
今天一天都没收到过什么好消息,加上昨晚今早也有某人招惹,白日里还有意外访客上门,沈洛怡满心烦躁。听到他的声音,目光立刻斜过去,说的却是件其他事宜。
“宜舟可真烦啊,挖了我的客户,还好意思开发布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