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雾色难抵 鹿宜 23465 字 4个月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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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助理陪同她一起,坐在副驾驶座位上,在和她沟通剩余琐事,事务清单讲到末尾,她忽然问了一句:“我听沈总说您准备卸任了。”

沈洛怡很坦诚地承认了,李助理作为沈江岸十几年最忠心最得心应手的助理,这件事倒是没必要瞒着她。

“是啊。”她的目光转向窗外,车水马龙的高架桥,横纵贯通,雾霾笼罩,像是秩序严格的钢铁森林,她不太喜欢商场上逐名逐利的勾心斗角。

还好,只需要处理好最后并购的事情,她的执行总裁职业生涯就可以结束了。

虽然沈江岸并不同意,但在洛茜的压力下已成定局。

前一阵子他已经选好了新的执行总裁人选。

某个沈家的堂哥,只有大家族聚餐时,偶尔见过几次的,沈洛怡甚至想不太起他的长相。

李助理点了点头,思忖几秒,忽又道:“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有些晚,但其实您这两年任职期间已经做得很出色了。”

“很荣幸同您共事。”

虽然工作上摩擦不断,但沈洛怡的努力她自始至终看在眼里。

沈洛怡眼眸轻飘飘掠过,微笑:“那就谢谢你的称赞了。”

大概是临近结束,之前再僵持的关系也不在意了。

李助理本身也不是对她有意见,她只是尽职尽责地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。

没有什么对错,只有彼此不同的立场。

路上堵车,沈洛怡到的时候,发布会已经开始。

台下几十台摄像机对准,实况直播,配合推流,同步热搜。

其实昨天流程早就已经排练过,今天的新品发布会并没有什么大的差错,一切顺利,但沈洛怡还是心一直提着。

似乎太过顺利了,反而让她有一种恍惚感。

仿佛一切都迎刃而解,没有她的老对手宜舟的捣乱,她觉得这不是程易渡的风格,但确实一切都很顺利。

直到最后的媒体提问环节也结束,网上舆论监测她也没放过。

蜷着手指,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快速鼓震的心跳,不是紧张,可能是那种即将要摸到结束的边界时的兴奋感。

有种不真实的错觉。

这场发布会,沈洛怡推却了所有发言,也没有参加发布会后的大合影关节。

马上都要“功成身退”了,似乎也没必要再留过多的痕迹了。

总要说再见的。

无论是她,还是将离职时间定在新技术发布会后的李辉。

事竟,方退。

沈洛怡看着摄影师拍下所有工作人员留在台上的笑脸时,缓缓舒了口气,捂了捂自己的胸口,震颤在她掌心里的心跳,似乎跟着她的吐息一同松弛下来。

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,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全麻了,膝弯一软,料峭的高跟鞋不免踉跄了两步。

“嘶”压低的痛声,被红毯绊了一下,还好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椅背。

抬起一角裙摆,沈洛怡低头看过去时,才发现脚腕已经隐隐有些发红起来。

怕是要肿起来了。

她都多久没穿高跟鞋崴脚了,偏偏是在这最开心放松的时候。

还真是。

她摇摇头,哭笑不得。

眼前的光线忽地一暗,一道人影压在她身前。

沈洛怡放下长裙,再抬起头时,又是最初的温婉端方的样子。

“祝总?”

祝林颜这个名字最近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,这种事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,似乎从她的面色也看得出来,妆容气场比之前秾艳许多,只是眼底压不住的疲惫。

泼天富贵到手的时候,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能力接住。

于她,沈洛怡并不想评价,只礼貌地说着客套话:“感谢祝总光临兴越新品发布会。”

“不客气,很成功。”祝林颜语气几分傲慢,全然不见最初她们医院初见时的谦恭。

先装不下去的是祝林颜,收敛了笑意,她望过来的目光冷淡:“你很得意吧?”

“其实我是小看了你,你确实挺沉得住气的。”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洛怡,颇有些不友善。

沈洛怡也不知道她的不友善来自何处,似乎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值得闹翻脸的,这个圈子不缺朋友,更不缺敌人,但聪明人更显然不会选择给自己树敌。

脚腕还有些疼,她半靠在椅背上,温声细语:“其实我也不太需要你的看好。”

不看好她的太多了,更何况本也不是她的专业领域,若是祝林颜对她的画点评几句,或许她会心生恼意,不过若是单论商业才华,倒也大可不必。

今日发布会圆满结束,她心情好,也懒得同她计较这些。

“是吗?”祝林颜没有接过她递过的台阶,自顾自说,“但我依然不认可你的能力,我一直觉得兴越若是换一个管理者,或者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,但你——”

她目光瞥过来:“如果没有老公和哥哥,你觉得你剩下什么呢。”

沈洛怡眉心轻折了瞬,很快恢复一贯的从容淡然。

又听祝林颜继续说:“成王败寇,这些都认了,我只是有些可惜兴越的这种大好前景。”

大好前景?

沈洛怡不知道她祝林颜跑到她这里发什么疯。

“别对别人手里的东西有太多指点设想,祝总。”她依然微笑,笑里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,“公司也是,人也是。”

关于程易渡和祝林颜过往的那些事情,程砚深不好开口,但她也听了些琐碎。

倒也没想过这位居然还会跑到她面前指点江山,大概是程易渡给了她什么错觉,但沈洛怡向来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性格,更何况在外,她的一举一动更是代表了沈家的脸面。

“说到大好前景,那您不是也可以有的吗?”

“又是挖人,又是融资,又是收购,宜舟最近小动作这么多,相信未来同您合作,一定拥有大好前景的。”

沈洛怡无心与她继续交谈,思维方式不同,也没有非要强行融合的意义。

她更不觉得祝林颜有什么身份来说和她这些,单凭她和程易渡那见不得人的关系?

未免太站不住脚了。

气氛忽地冷滞了瞬。

祝林颜定定看了她许久,忽然一笑:“沈小姐,你是不是不知道?”

沈洛怡眉尖不露声色地一动,她强行忽略心底那点微妙的感觉,但一点火苗很快燎起腾腾的火苗。

她敛下客套的笑容,脚腕处的伤患处渐渐胀痛,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:“祝总,您是指哪方面?”

“你居然真的不知道。”

冷笑了两声:“就这样输给你,还真是不甘心。”

大概是想要证明些什么,祝林颜的那间外包公司本就规模不大,更无法和沈氏相提并论,但祝林颜对她的敌意很大。

无端由的,或者是有端由的,祝林颜没办法否认,绝大程度是因为谢芝芸。

祝林颜肃了神色:“沈小姐,宜舟已经不是老程做主了,至于最大股东是谁?”

弯起一抹恶意的笑容:“不如去问问你老公。”

“也别说我针对你,虽然我确实有一些,但我无权无势又能做点什么呢。”祝林颜默默给那把火添上油,窜天的火苗,“其实是宜舟针对你。”

“或者说是宜舟的大股东。”

心尖猛地一跳,祝林颜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
“你是说程砚深是宜舟的最大股东?”

深呼吸,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点颤,又很快被她稳住。

她忽地想起沈之航曾经和她说过的并购之前最常见的方法,便是舆论打击降低股价。

去年冬天的那次舆论危机泄露用户信息,差点让兴越一蹶不振。

或者,沈之航也不止说过这些。

他还说宜舟的股份经过几轮融资稀释后,早就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。

咽了咽嗓子,压下仿佛跳到喉咙间的心房,乱序的脉搏让她烦躁丛生。

几轮融资,程易渡又怎么会是唯一的外来股东。

一切都是有端倪的,只是她每每想到那一角,便自动停住了思绪。

再多的,就打破了表面的风平浪静。

“运气不错,你真的运气不错。”祝林颜想看她方寸大乱,只可惜沈洛怡似乎自始至终表情都平和无波,仿佛罩上了一层假面,谁也看不透她的真实情绪。

“歪打正着,还有哥哥和老公一起帮你。”她冷呵一声。

“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帮,毕竟也可能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。”

绕来绕去,似乎最后得利的只有程氏。

不管是兴越,还是宜舟。

汪时笙说程砚深算计了父亲,又利用了老婆。

所谓的宜舟取消了与她同天进行的发布会,似乎已经有了答案。

低低吐了口气,好像所有都在意料之中,但似乎又让她心绪杂乱一团。

沈洛怡垂下眼帘,手指攥得很紧,指尖深深陷入皮肉间,尖锐的刺痛拉扯着她的理智。

仿佛那根琴弦已经崩到了极点,轻轻一触,撕裂的刺耳难听,然后是嗡嗡的余声还在脑中回荡。

再抬眼时,依然是温和的笑容:“所以呢?”

“兴越的新品发布会顺利进行,谢谢祝总送来诚挚祝福。”

“不过,此消彼长这个词您应该听过吧。”沈洛怡笑容中挂上了些许凉意,好像面子工程有些时候也不太需要,至少对面前这位祝女士是不太需要的,“兴越日后大好前景,您那间公司就不一定了。”

“没错,就是威胁。”

淡而清晰的声音:“字面上的那种意思。”

这么在意,这么找存在感,这么想要和她比较。

那就给她一个比较的结果吧,如祝女士所愿。

沈洛怡转身时,依然气质端雅,任谁也瞧不出她的脚腕已经红肿受伤。

她独身走到展馆外,初冬的冷风将她单薄的长裙吹透,后知后觉的冷蔓延周身。

沈洛怡仿佛失去了感官,她低头,看了看僵硬蜷紧的手指,掌心的刺痛时间长了似乎也感觉不到了,只有从心底漫出的凉意。

仿佛嵌入冰川,动弹不得。

将所有思绪也全部冻结。

沈洛怡不知道是怎么给程砚深拨过电话的:“你在哪里?”

声音都在抖,双唇想要触碰在一起找回一点温度,却失了力气。

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耗在了那句话里。

“在家。”

程砚深刚看完现场直播结束的发布会,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,刚想询问,那通电话已经挂断。

司机开车回去的速度很快,沈洛怡全程只有三个字——“开快点”。

从后视镜望过去,面无血色的脸,一点表情也无,仿佛精致冰雕,却失了灵魂。司机不敢多看,只能踩下油门。

“给我一个解释。”踩着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,沈洛怡站在他的书房门前,遥遥相望的距离,似乎银河远隔。

程砚深微微皱眉,几乎一眼就看到她红肿的脚踝,还有微微发紫的嘴角。

拎上挂在一旁的外套,程砚深蹙着眉,只是靠近几步,似乎都能感知到她身上的凉意:“你的脚怎么了?”

外套披在她肩上,毫无意外触到一手凉气,他不由眉心深折几分,想要上前去扶她,却被她甩开手。

沈洛怡抗拒地后退,双手抱胸,是抵触防御的姿态。

“所以祝林颜说的都是真的?”

程砚深眼眸比墨汁浓暗,双目对视,触及她微红的眼眶,原本淡漠的面孔染上几分柔软温色。

在她面前,他很难端着惯常的那套漠然冷清:“我本来想今晚跟你说的。”

想在她结束这些烦心事之后,同她说的。

“所以宜舟幕后老板真的是你。”得到了那个答案,她一直拗着的那股气,仿佛瞬间散了。

一直挺得笔直的肩背也卸了劲。

仓皇地退了两步,连脚腕上的疼痛也一并忽视,好像已经感受不到那里的痛觉。

纤薄的后背贴上墙壁,她闭了闭眼,眼前不断重现着那些恶意竞争,那些舆论风波,还有故意撞日期的新品发布会。

指尖缓缓恢复知觉,是热得发烫,烫得发疼。

心口也疼,眼眶也疼。

“不算幕后老板,只是一个融资股东而已。”程砚深声音沉淡,上前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
“你别碰我。”她艰难地吐出字句,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,“所以前阵子你轻描淡写看着我被宜舟搞得焦头烂额,都没有准备跟我解释一句?”

像是一个笑话。

彻彻底底的笑话。

“程砚深,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?”膝盖也冻得僵硬了,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,靠着墙壁,她缓缓向下滑,却落入他的怀抱里。

含水染霜的眸子,仿佛失了焦距。

淡色薄唇微张,他的声音一贯的沉稳从容。

“算老婆,算太太,算爱人。”

“爱人之间就是相互隐瞒相互欺骗的吗?”她喃喃自语,“我们每天在一起那么多时间,你都没有想过要跟我说这些吗?”

偏偏,那个消息是从祝林颜口中说出来的。

跌入谷底的人,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她同样扯下。

而沈洛怡偏偏被蒙在鼓里,稍不留神就被拉扯着坠入崖底。

“我说过,你别骗我。”声音中夹上了几分哽咽。

她说过很多次。

别骗我。

程砚深静默了几许,深色聚拢凝结成雾:“怡怡,你在介意什么?”

“介意宜舟和你未来的竞争?”

冷静理智的声音,不带一丝情绪:“宜舟就不会有成为你的绊脚石的那个时候,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。”

是他的保证。

正如那个被取消的发布会。

沈洛怡只是摇头,她挣扎着,不想要他抱,也不想要他的外套,还有他无孔不入的气息。

什么经济效应,什么恶意竞争,什么人才流失。

即便兴越分公司整个抵赔出来,她也不在意。

仿佛摔碎的玻璃娃娃,嗓音浸透着碎成一瓣瓣的哑:“我介意的是——”

“你骗我。”

“程砚深,你骗我。”
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
事业线终于要收尾了,写得我头发直掉。这就是篇甜宠(大写加粗),没啥误会分开,昨天卡文没更新,今天有小红包!

第67章67

◎“不然明天生病了,哪来的力气和我冷战。”◎

程砚深眉心折起,打横将人抱起,几步间,抱到了椅子上。

他认真给她整理着披在她肩上的外套,连扣子也一并扣起,可她还是在发抖,被他掌在手中的细腰也在颤。

或许是因为冷,也可能是被他气的。

连同一旁的毯子都被程砚深扯来,将她裹得严严实实。

怀里的女人很轻,纤薄的骨骼几乎抵着他,像是一只易碎精致的瓷娃娃。

双眸不知定在何处,只有长睫现出一点颤意。

程砚深微微弯腰,下颚抵在她的头顶,轻声询问:“还冷吗,宝宝?”

怀里的女人微微动了一下,只应声:“你骗我。”

沈洛怡现在根本不想听其他的,她不知道自己冷不冷,她只在乎刚刚的那个问题。

“我骗你什么了?”一声低叹。

程砚深将她身上的毯子掖好,站起身:“我们暖和过来,再说话好吗?”

沈洛怡想说不好,可抬眼的时候,只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拿出柜子中的医药箱。

柜子下堆着的箱子,是秦舒窈之前送的计生用品箱子。

现在只剩了个底。

忽地她什么都不想说了。
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他的声音温润如溪,似是低哄。

打开药酒,几分刺鼻的味道,沈洛怡忍不住地皱了皱鼻子,在他指尖碰到她脚踝时,她还是下意识缩了下脚。

不想让他碰,但却被程砚深强硬地圈住她纤细的骨骼:“别乱动,你的脚腕不想要了?”

已经高高肿起的脚踝,沈洛怡抿抿唇,还是忍下了。

低眸望着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,她呼了口气,吐出胸口蓄着的凉气:“你现在是在跟我冷处理吗?”

“顾左右而言他?”沈洛怡想要的只有那个肯定的明确的答案,她收回脚,拒绝他的触碰,“还是就想这样跟我混过去,就当做无事发生了?”

程砚深制住她的动作,郑重认真的语气:“没骗你。”

“我也确实不是宜舟的什么幕后老板。”

眸光微动,一点水意流连而过。

耳尖微微侧过,尽力捕捉他每一点声息。

“准确地说,是在四天前。”程砚深轻舒一口气,“因为很多流程都在进行中,还没尘埃落定。”

沈洛怡的目光立刻横了过去。

温热的掌心轻轻揉在她的伤患处,用了点巧劲,酸酸胀胀的,却不觉得疼:“别生气,当然我知道这不是理由。”

程氏确实早在宜舟融资扩张阶段占有小额股份,但并不足以占据话语权。

“你哥送了我份大礼。”程砚深打开一旁的抽屉,放在最上方的赫然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,“准确地说,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。”

沈之航,在几天前将在他名下宜舟所有的股份转让给了程砚深。

足够他可以在宜舟说话的股份。

目光灼灼定在那份协议书上,沈洛怡眼眶发烫,仿佛蒸腾着水汽。

只留下灼烫。

“确实算是大股东吧,但也只是这几天刚刚成为的。”

收购小额股份,内部股东大会,即便是有沈之航的股份加持,掌握宜舟的决策权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父子相见,也没有任何手软。

股东大会后,抉择权倾斜后,程砚深指定的第一件规划战略,便是取消了与兴越同日进行的发布会。

至于其他的,和程易渡有关的,更复杂些,他最近这段时间还未处理好。

沈洛怡轻敛下眉眼。

这只是事情的结果,可源头呢?

她没那么单纯,会去轻信祝林颜所有言论,只是她也不免去回忆,这两年兴越和宜舟之间的各种冲突。

程砚深眸光瞥过她的神情,慢条斯理地给她的脚踝擦着药,温热的指腹拂过红肿的伤患处,一点清凉漫开,缓缓渗入。

沈洛怡忍不住地脚背绷直,心下一片错乱。

她有些茫然,似乎有什么重物坠在心房,拉扯着向下落,却也有什么牵引着向上拉,两两相对的力道,仿佛将她整个人割裂。

沈洛怡觉得自己似乎该生气,不知道是因为太冷,还是太累,过了最初的震惊,现在已经了无情绪。

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座椅上,披着他的外套,裹着他的毯子,由着他给自己上药。

呼吸间尽是属于他的气温。

温淡,冷冽。

生不起来气。

“宜舟是你哥创办的,这个我早就知道。”程砚深声线极淡,从容不迫解释。

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联姻的打算,沈家兄妹之间的关系对他的投资并不重要。若是有间隙更好,没有的话,他也无所谓沈之航跳出沈氏独立创办的宜舟的目的。

真的,不重要。

只要他持有股份。

最初沈之航是想要做出成绩的,目标明确,投资足够,挖了几个高校老师一起,宜舟起势很猛。

那个时候,程氏正在行业内部收购扩张阶段,以维持自己在数字医疗领域的地位。

无论是兴越,或者宜舟,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。

沈洛怡记得清楚,程砚深说过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。

似乎他也正是这样做的。

她喃喃开口:“所以,计划和兴越并购的同时,你就已经投资了宜舟?”

与兴越的并购,在某种程度上,确实是托了秦舒明的面子。

沈洛怡也清楚。

最后选择兴越的理由,沈洛怡大概也清楚。

或者更多的,还是权衡利弊。

但程砚深从来不会把风险留在自己,若是宜舟可以继续发展,那他的前期投资也不算亏;若是不能发展,那就斩断这个竞争对手。

顺便切断程易渡在国内的资源。

倒是印证了外人对他的那份评价,雷厉风行,从不吃亏。

沈洛怡静静望着他,目光失了焦距,几分空洞。

其实回来的路上,那些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。

无非等他一个肯定的答案。

再听到这些,她似乎也不意外,只是心房空空荡荡的,仿佛泄了道口子,有什么在涓涓淌出,也有什么在慢慢填充。

可总觉得落了些什么。

她也没去找,空气中仿佛静滞了瞬,空气行至他们周围似乎都暂停住。

幽然的声线忽地打破一片沉默:“你是两两相宜,胸有成竹,而兴越是被你拿捏在手心里的棋子。”

“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。”沈洛怡低哂一声,“我也是。”

程砚深清隽眉心微微折起,他并不喜欢这个比喻,但依然耐心同她解释:“在和你结婚的时候,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。”

哪怕程易渡步步相逼,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。

沈洛怡在意的不是什么棋子,她只介意那些隐瞒。

扬起下颚,她咬着唇齿,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一般: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发布会前几天,他反复安慰她的也就只有那几句话,让她专注在发布会准备上。

其他的,他都会替她解决。

似乎早就已经暗示过。

只有再回头思索的时候,才会发现那些细节。

怪她,不够聪明。

不够默契,不够心有灵犀。

“因为,我会替你解决好一切。”

程砚深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,端方雅致,仿佛什么都不会沾染上他的身形,连衣角都无法触碰的疏离。

沈洛怡轻轻摇头,又重重摇头:“有没有可能,我不需要你这样替我解决?”

仿佛她所有的路都是旁人为她铺好的,她只需要按照既定的路线踏下那步就可以了。

虽然确实轻松,但那好像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。

“人各有志,我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情绊住脚步。”清冷漠然的面容,望着她微红的眼眶,徐徐落下一句。

程砚深也有他的思量,商业上的除外,于私人,尤其是现在,沈洛怡刚刚恢复对画画的信心。

好像都是为了她。

却也好像所有人都无辜。

“你知道吗?每次和你争执什么事情的时候,最后你云淡风轻的态度,让我总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。”沈洛怡手指抹过眼角,莫名怅然。

心房的那道口子被堵上了,可填进来的只是委屈。

“你没错,是我做得不好。”

程砚深依然维持着半跪的姿态,他抽出一张湿巾,擦去掌心的药膏,然后握住她的手,沈洛怡想要后缩,却是不容置喙的力道。

“啪”清脆的一道巴掌声。

她微红的掌心,他浮起红印的侧脸。

程砚深握着她的手腕打的。

手指僵硬地一颤,沈洛怡瞳孔微缩,几分不可置信,甚至现在掌心还在发麻。

力道不轻的一记巴掌。

“是我没处理好这些事情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倏然停顿,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的书房,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。

沈洛怡忽地站起身,肩上的外套和身上盖着的毯子一齐落下:“你别逼我。”

脚尖落下便是尖锐的疼,可她已经无暇顾及,只想离开这间书房,脱离程砚深的气息。

就这样轻易地翻篇似乎太难,即便打了这一巴掌也是一样。

可她还是心软了。

他有理有据,寻不出任何错处,逻辑理智上都寻不到瑕疵。

可是情感上,她好像没那么容易接受。

“我们、我们还是冷静一下吧。”

她扶着桌子,一瘸一拐,裙角带过桌面,似乎刮到什么东西,扯住不放。

沈洛怡烦不胜烦,耐心告急,拽过自己的长裙,然后是乱七八糟一阵碰撞声。

还有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,沈洛怡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,恍然回头。

是她亲手做的玻璃灯。

碎了。

“怡怡——”程砚深护在她身前,替她挡住了那些玻璃碎屑。

沈洛怡的视线落了又落,落在那一地狼藉上,心里同样狼藉一片。

“你别跟我说话,我要冷静一下。”

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,脑海中却不断重复着,她在东京亲手做的玻璃灯,被她亲手打碎了。

不一样的,是不一样的手工制品。

是她喜欢他的时候,亲手做的。

沈洛怡闭了闭眼,撑着桌面的手臂,青筋微微绷起,几乎用了全力才勉强平稳?*?重心。

“程砚深,你自己留在这里睡。”

“我、我今晚不想看见你。”

柳眉蹙了蹙,嗓音沙沙得干哑,她再次睁眼,望着地面上一片玻璃碎末,心尖微动,却也没了心思再去伤感难过。

“怡怡。”

程砚深修劲的手臂从背后探了过来,扶住她倾斜的身形。

轻喟一声,似是叹息:“你的冷静,是要想要怎样?”

沈洛怡现在不想和他讲话,原本漠然的表情被他三言两语再次掀起波澜:“我能怎样?”

压了许久许久的情绪寻到了宣泄口,手臂推搡着他的胸膛,指甲留下道道红痕,她也毫不顾忌:“结婚证都被你锁起来了。”

“放进保险柜里,还上了三道锁,我还能怎样?”

视线乱瞥,无意间触及他面颊上的那个掌印的时候,到嘴的话又戛然而止。

“婚又离不了,我还不能静静吗?”

躺在床上的时候,沈洛怡才感觉自己血液重新周转,带走许多凉意。

思绪嘈杂,她一时也理不清那些乱麻,索性闭上了眼睛。

刚刚清净一瞬,房门忽地被推开。

沈洛怡不愿意睁眼,翻过身背对着他,也只会是程砚深。

“你进来做什么?”

“我让你进来了吗?”

“你都不敲门的吗?”

“……”

声线冷清,一连串的问句冒出,音色间俱是疏远。

程砚深步子放得很轻,却依然被她捕捉到耳中,他似乎是绕过大床,停在她面前,近乎无奈的轻声:“这应该是我的家,我的卧室吧?”

沈洛怡掀开眼帘,毫无意外地撞进他的深眸中,唇角微动,压下一点弧度,面无表情地再次转过身。

不想看他的脸。

被侵占领地的程砚深浅浅呼了口气,薄唇溢出一抹低叹:“宝宝,起来先喝点姜汤。”

“不然明天生病了,哪来的力气和我冷战。”

第68章68

◎“你说一,我哪敢说二。”◎

沈洛怡一夜没睡好,纷纷杂杂思绪缠绕交错,可她心力交瘁并不想去理清。

只想睡觉。

太累,扰得头疼,可是大脑却仿佛根本没有停下的意向。

所有思绪仿佛在跑图,翻山越岭,南南北北,好像根本无法停歇。

沈洛怡揉了揉额角,从床上爬起来,在柜子里翻找着安眠药,却发现那瓶药已经过期很久。

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失眠了。

和程砚深结婚以来。

将被子蒙到头顶,沈洛怡整个人缩成一团,双手捂着耳朵,仿佛掩耳盗铃一般,不想让那些繁杂的声音再打扰她的睡眠。

然后,她便真的睡过去了。

只是闷在被子里,呼吸不畅,燥热环绕,像泡在热水中,蒸腾着灼热着,仿佛窒息。

好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她,仿佛拨开云雾,从深海浮浮沉沉中蓦地获得一寸呼吸。

似乎有人拨开她微湿的额发,轻揉了下她的头,一点温存流连。

沈洛怡想要睁开眼,却根本睁不开眼。

无梦整夜。

沈洛怡睡到自然醒才起床的,精神上已经清醒,但身体上依然疲乏,她微微摇了下还有些肿的脚踝,昨日的药酒虽然难闻,但确实好用。

慢吞吞地挪到浴室,沈洛怡点了香氛,泡了个澡。

原以为程砚深已经不在家了,她一个人在家毫不顾忌,音响将音乐放到最大声。

激昂的鼓点和心跳频率逐渐趋近,像是将脑海中那些纷扰全都清扫而出。

沈洛怡发呆了很久,直到她的解压音乐清单都放完,她才站起身,梳洗干净下楼。

昨晚好像还是冻着了,嗓子有些哑,但不太严重。

干咳了两声,半阖着眉眼,意外对上了程砚深的眸光。

她没想到程砚深还没走。

已经临近午时。

沈洛怡漫不经心地错开目光,只当没看见他,自顾自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早餐。

沉默的餐桌氛围,只有窗外鸟雀行过的叫声,遥遥落下的一点声音,在他们之间的压抑中沉没。

端起还热着的玉米汁,掀开眼皮,望向对面淡然自若的男人,西装笔挺,端雅矜贵,她的视线刻意在他面颊上流连而过。

昨晚的那个巴掌印已经消了。

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察觉到她的注视,程砚深放下手中的文件,眉尾轻挑,带出几分慵懒之色,似是询问。

却没出声。

沈洛怡刚刚泡澡的时候,设想过许多要怎么和程砚深相处的画面,或是理论,或是争吵,可唯独没想过现在这幅场景。

这般冷漠?

她皱了皱眉,平静的面色莫名染上几分急色: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若是平常,她兴许还会端着淑女气质同他耗,可眼下她没有任何耐心。

她急着跳出他们这段关系,又急着修复。

想要的太多,总会茫然。

但至少她知道不想就这样冷漠相对。

越想越生气,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,沈洛怡咬着唇:“你居然还跟我冷暴力起来了?”

她以为程砚深会哄,会解释,会和往常一样。

可下楼时面对的却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,松松懒懒的模样。

见她不悦,程砚深的表情微动了少许。

像是一张空白的画卷,原本空空落落只剩冷清,在她的娇声呵斥中,那张画卷上逐渐现出点点色泽。

程砚深低低一笑,清冽好听的声线染上温情:“我以为你要跟我冷战。”

“程砚深。”沈洛怡还在生气。

可温润的音色已经将基调铺好,无形之间柔和了她的态度:“别生气了,今天早餐是我做的。”

沈洛怡环绕了周桌上的早餐,面上依然不虞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你还先跟我摆好冷战态度了?”

杏眼圆瞠,恼怒之下尽是委屈。

程砚深起身,绕开长桌旁的几个座位,拉开她身边的座椅,仪态端方地坐下,像是一尊完美精致的艺术品,一举一动尽是翩翩风度。

“我不是得看太太脸色行事吗?”意味深长,他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,声线微淡,“你说一,我哪敢说二。”

不过是配合太太的冷战罢了。

只不过配合也要拿捏分寸,见她面色一挂,程砚深便换了态度,慢条斯理拿起她的杯子送到沈洛怡手边:“虽然没发烧,不过如果今天不舒服就别去公司了。”

怀柔政策。

沈洛怡甩开他的手,双手抱着温热的杯子,只是晃着杯中的玉米汁却不急着喝。

被他拿捏了心理的沈洛怡有些不满,只眯了眯眼,不应答他的话。

程砚深依然耐心,收回手的同时顺便理过她的睡裙,又望了眼她还有些肿的脚踝:“药都给你放在书房的桌上。”

“记得吃感冒药,也要记得擦伤药。”

抿着的唇角微动,沈洛怡快要端不住冷漠的姿态,歪了歪头,避开他的触碰:“冷战着呢,别烦我。”

倒还不如继续让他沉默,起码还有冷战的态度。

倒显得现在,她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。

“那就再次恢复冷战。”他笑容淡淡,“苏联又合体了。”

莫名的冷笑话。

将杯中的玉米汁喝完,沈洛怡扶着桌子站起身,还冷淡着脸:“程砚深,并购的事情尽快找个时间开会商讨,确定细节后,就结束吧。”

“尽快。”

她很急。

“最好就下周。”

她真的一天都不想再继续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商场乱事了。

沈洛怡今天确实不准备去公司了,她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,推开书房的门,眸光一顿,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盏被他重新修复过的玻璃灯。

打碎的玻璃灯,还能修复吗?

至少昨晚之前她没考虑这个问题。

似乎可以的,甚至玻璃条和高温火枪还放在桌面上。

大块的玻璃被重新熔化凝结在一起,又用砂纸摩擦抛光,剩下的细碎的玻璃碎渣被他用创可贴一块一块粘了起来。

外面束了两圈钢丝,固定住不太牢靠的构架。

贴着创可贴的一盏玻璃灯。

是受了伤也修复过的玻璃灯。

沈洛怡有些想笑,不知道程砚深到底用了多久才修复玻璃灯,大概应该比她做的时间要更长些吧。

她鼓了鼓唇,又想起他刻意强调的书房桌子,扯了扯嘴角,翘起了点唇。

显而易见的卖可怜。

难怪他非要引她来书房。

到底是碎了玻璃,即便重新粘黏,依然有碎过的痕迹。

失了些美观,但到底是保全了她的玻璃灯。

桌面上还放了几份文件,是程氏、宜舟,还有和沈之航之间的协议。

按照时间顺序已经排列好。

沈洛怡没动,其实他说的那些她都信。

但那些并不妨碍她与他冷战。

没有什么对错,只有彼此不同的立场。

但她确实很介意。

登入邮箱,沈洛怡略略浏览了一遍邮件,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处理,不过她却想到了些其他的事情。

沈洛怡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脾气,程易渡和程砚深之间的牵扯她暂且不管,但祝林颜昨晚的挑衅,她没道理容忍。

目光一顿,沈洛怡神色忽地恍惚了一瞬。

通常这种时候,她都是和秦舒窈背后小声吐槽,不用顾忌什么所谓的淑女风度,两个人凑成一团,再难听的话也能说,还有秦舒窈总会给她出各种馊主意。

可秦舒窈现在……

沈洛怡低呼了口气,她本来也无心工作,拿过程砚深给她准备好的药膏,擦好药后绑上绷带,只穿了件大衣便匆匆出门。

秦舒窈最近的恢复情况好了不少,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,医生给予正面恢复肯定的同时,也有不确定的消息,医生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会什么时候苏醒过来。

也算是好消息。

至少,挺过了那最难的一关。

沈洛怡坐在秦舒窈的病房旁,轻轻揉捏秦舒窈的小腿,看着平稳跳动的生命体征监护仪。

所有情绪伪装卸去,声音低低:“你再不醒过来,你的大总裁都要被人欺负了。”

“你忍心看我受委屈还没人诉苦吗?”

无人应答,沈洛怡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你知道的,其实我很好哄的,甚至他没来哄我,我已经原谅了一切。”

“我知道他是为我好。”

马上要卸任的时候,程砚深不想让她再被搅进那些纷扰之中。

“我都理解的。”

更像是个人英雄主义,想要去保护她的一切。

她为那份英雄主义着迷,却也困扰。

沈洛怡松开手,手肘支着脸颊,她望向还带着呼吸罩的秦舒窈。

悠然叹息浅浅落下:“但我好像还是需要一段时间。”

一天,两天,一个周,或者更久。

“怎么办?”脸颊深深埋进被子里。

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和程砚深分开。

鼻尖尽是消毒水的味道,搭在秦舒窈冰凉手心里的指尖仿佛被什么握住了一瞬,很轻。

但依然被她捕捉。

医生说,秦舒窈这个时候是有下意识反应的。

像是无声的安慰。

沈洛怡吸了吸鼻子,眼眶潮热,试图捉住那一瞬的温暖。

“程砚深他就是个混蛋,雷厉风行的野心家。”她听到自己的低声呢喃,“我倒情愿他永远这么冷心冷肺,要骗就骗到底。”

“明明马上我就要卸任了,为什么非要让我知道。”

满是厌烦,只想逃离这一切。

讨厌做执行总裁,讨厌经济财报,讨厌所有和商业有关的一切。

“你也是个大混蛋,一个人睡了这么久,还不醒过来。”

“窈窈,快醒过来吧。”

“对不起,其实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小天使。”

“窈窈,我真的好想你。”

“醒过来吧,求你。”

一滴热泪滴落在她们交握的掌心。

沈洛怡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,天已经晚了,司机刚刚给她发了消息,路上堵车,大概还要一会儿。

她拢紧身上的大衣,凛风拂过,落叶纷纷,寂寥凄清,她抬手想要去接一片红叶。

忽地一个男人撞了过来。

沈洛怡本就因为脚踝伤单腿站着,被他一撞,骤然失去了平衡。

重心一偏,缠上绷带的脚腕再次崴了下,很重,比最初的那次崴脚更重。

沈洛怡眉眼都疼得皱在一起,还没来得及站稳,那人已经抓住她的手臂:“沈总,求你,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
钻心的疼痛,沈洛怡痛得倒吸一口凉气,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臂,却被那人拽着不放。

“沈总,你知道的那些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。”他反反复复重复着,“我是被人骗了,我是被人骗的啊。”

沈洛怡分出一丝余光去瞧面前的男人,眉心紧皱,几分意外。

“齐川,你是不是疯了。”

齐川确实感觉自己疯了,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,情绪在崩溃边缘,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
“沈总,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打拼上来不容易的啊,我上有老下有小,就这样被行业封杀,我没办法活下去的。”

他的事情沈洛怡大概有听说过,泄露公司机密并不是小事,足够他被行业内封杀除名,但她一点都不可怜他。

毕竟事情都是自己做的,她倒是没理由替他兜底。

沈洛怡勉强维持着平衡,敛眉低声:“也不是让我让你辞职的,更不是我让你泄露信息的。”

“别来找我了。”

她本就很烦了。

齐川忽地停住,眼底精光聚起,他忽然收了手,声音忽然尖锐,情绪瞬间失控:“可你如果没收购兴越,也不会有这些事情。”

又压下声音,喃喃自语,仿佛想要说服自己。

“老子他妈早就看你不爽了,如果不是你,我怎么会混到这种田地。”

直觉他状态不对,她下意识抬眸,一道银光乍现,刺眼的寒意。

沈洛怡忽地一愣,思绪已经回神,但脚腕疼痛仿佛被束在原地,身体根本无法动弹。

心慌意乱随着寒风将她环绕,无孔不入,侵蚀一切。

耳边除了呼啸行过的风,还有——

“少他妈用你的脏手碰她。”

清冷的声线同温暖的怀抱一同袭来。

几乎一瞬间的事情,似乎结束得极快。

利刃清脆的落地声,还有闷重的痛呼。

高大劲瘦的身影遮挡住她的视线,沈洛怡只看到程砚深横踹过去的那一脚,还有齐川轰然的倒地声。

“怡怡,你没事吧?”

程砚深声线依然平稳淡然,幽深的目光中满是担心。

她想说她没事,可是目光蓦地凝滞,她的手心里,一片温热,黏腻。

有什么从她的指尖滴落。

血。

他的血。

心跳猝然加快,她意识到了什么,再抬眼时,眼眶已然红透,沈洛怡在惊乱中找回自己的声音,她艰难地吐声:“程砚深……你没事吧。”

鲜艳的红色在他的袖口蔓延。

一滴,一滴。

“程砚深,你……没事吧?”

第69章69

◎“可是我很想你。”◎

“……没事。”程砚深微抿薄唇,面上隐隐几分苍白。

他把袖子背到身后,将所有斑驳血迹藏起,不想让她看见分毫。

沈洛怡怔忡了一瞬,目光追着那一点红色,直到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不见。

心房被惊慌担忧蓄满,水眸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。

他受伤了,脑海里唯有这个认知,让她恐慌得失了分寸。

她僵硬地转头,望向那只躺在地面上的利刃。

银白色的刀刃,湛着冷光,上面还染着点点血迹。

从尖端淌下。

是程砚深的。

沈洛怡心口发凉,再度抬头,望向程砚深的脸。

她见过他许多样子,矜贵清冷的,温润端雅的,还有散漫慵懒的。

惯常的风度翩翩,还有不羁傲然的拽哥。

争吵过,亲密过,冷静过,唯独剩下那句——“你拿什么谢我?”

第二次。

他救她的第二次。

沈洛怡努力回想,第一次她在伦敦是怎么回答他的。

来回在脑海中拉扯的片段,那时她好像没给出答案,似乎也给出了足够的情意。

伦敦街头一吻,换你余生所有浪漫。

可现在,换了地点,那些亲昵话语似乎还在耳畔回响。

不是错觉,是他低声的安慰,他叫她怡怡。

“我没事的,别担心。”

温情的画面被突兀的喊声打断。

“你们他妈狗男女,狼狈为奸,你们早晚会有报应的!”齐川像是已经精神混乱的模样,面目狰狞,声线嘶哑地乱吼乱叫。

揉着自己的肩膀,齐川探身去摸索着那把刀。

他在家不知道磨了多少次的刀刃,无所事事,怨天尤人。

恨意逐渐积累,随便一句话仿佛点燃那只炮仗,怒火燃烧。

程砚深冷光微斜,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那把刀,修长的双腿立在他面前,无声中落下的凛然气息牢牢压住想要逃窜的齐川。

“倒是忽略了你,还敢来她眼前晃?”声线极冷,带着霜雪露白般的寒寂。

凌然不可侵犯的气息。

尤其是被挡在他身后的沈洛怡。

何铮匆匆跑来,立刻报警处理现场。

仔细算来,他的反应似乎有些慢,医院门口有些堵车,隔了一个掉头的路口,程砚深几乎是看到那两个纠缠的人影的瞬间,就推开了车门。

皮鞋踩在路灯落影之中,像是飞驰而过,霓虹闪烁而过。

回神时,何铮已经看不到程砚深的影子。

“程总,这里交给我,您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吧。”

程砚深的袖子被血迹濡湿了半只手臂,淌落而下的血液滴在地面上,溅了星星点点在他的皮鞋上,裤腿上。

好在,沈洛怡身上是干净的。

只不过,她的状况也不太好。

脚腕处虽然被绑带绑紧,但只能单腿斜立,大半重心压在他身上,但沈洛怡好像根本不在意,她的目光灼灼定在他脸上,目光几分空洞。

还好医院就在身后。

“程砚深。”她攥紧手心,指间的黏腻慢慢渗开,像是什么粘连着她的心跳。

她想要说什么,可是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间,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是揪着他的袖口,温热的血液还有已经干冷的血渍蹭在他外衣上。

半垂在宝石袖扣的血,摇摇欲坠。

仿佛滴在她的心尖。

“没事。”程砚深勉力笑笑,上前一步,掌过她的腰肢。

怎么可能没事,他现在都不敢让她看他受伤的手臂。

可下一秒,程砚深忽地单手抱起她,转身向医院走去。

沈洛怡惊慌地睁圆眼睛:“你别……”

别碰到伤口,她是可以自己走的。

虽然脚腕受伤了。

可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,即便额头沁出点点冷汗,程砚深声线依然温和,表情端起不露分毫。

“别动,宝宝,我现在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。”

只能抱起她,抱起他的太太。

“先给她看,她的脚踝伤得很严重。”昨晚的崴脚在瓷白的肤色上留下一片淤青,但因为今天的故意冲撞,她脚踝处又多了一道伤。

有些倒霉,反反复复的受伤红肿。

走了最快流程,沈洛怡先去骨科拍片。

忽地,护士惊呼一声:“先生,您的手还在流血。”

沈洛怡刚被扶着走进CT室,听到声音,蓦然转头,透过门上一点玻璃窗,目光中流连着彷徨,被朦胧的雾气遮掩在下。

缠绵着细雨愁色。

“先生,您太太去拍片,您先处理伤口可以吗?”

程砚深只是摇头,指骨微动,尽是麻木。

他其实已经有些感觉不到那里的疼痛了,唯一的惦记只是沈洛怡再三受伤的脚踝。

她喜欢穿精致好看的高跟鞋,若是留下后遗症,沈洛怡该要遗憾了。

再去护士站处理伤口的时候,沈洛怡扶着桌子静静站在他身前,看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剪刀轻轻剪开破碎的衬衫,那里已经沾满了血。

深深的一道伤口,微微向外翻着皮肉。

沈洛怡一言不发,牙关咬得很紧,莫名带上一点颤栗。

消毒棉球触到伤口,他眉心微皱,她便唇瓣抿紧一分,逐渐发白。

仿佛被利刃划伤的是她一般。

强忍着哭腔,鼻尖微红,她想要像上次抽血那样捂住他的眼睛,但似乎连抬手都带上了几分颤意。

她在害怕。

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漫上了红色。

不是画卷上的颜料,是流动的,他的血液。

如果那种激烈碰撞的颜色,是他带来的,仿佛一切都在尖锐叫嚣着什么。

只是单单想到,就忍不住地颤栗。

沈洛怡低低呢喃着他的名字:“程砚深。”

看着护士为他处理伤口,她会心痛难忍,可是她的目光却寸寸不移,牢牢锁在那之上。

仿佛想要将那个画面印在脑海中。

程砚深压下涌到嗓间的痛意,温温淡笑:“我流血,你哭什么?”

她还没哭,只是眼泪已经坠在长睫上。

沈洛怡望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医用缝合针,刺过他的皮肉,她的心口也涌上针扎的刺痛感。

她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花,吸了吸鼻子,有气无力,声音哽咽。

“我哭你的熊猫血浪费了。”

程砚深低哂一声,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:“宝宝,过来。”

沈洛怡不想过去,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结束,但她更不想这个时候让他难过。

拖着已经被包扎好的脚腕,她慢吞吞靠近了两步,由着他抓住她的手。

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,再好不过的求和时机。

但程砚深只是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,轻轻为她擦去手上的血迹。

慢条斯理,一心二用,仿佛还在被缝针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。

他擦得仔细,掀眸时触及她润泽的水眸,温淡低笑:“还好,没有弄脏你的衣服。”

沈洛怡没再说话,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踝,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衣。

在他眼里,她的一切似乎都很重要。

都比他自己要更重要。

护士结束缝针的时候,交代了些注意事项:“刀口有些深,可能要留疤了。”

她看到沈洛怡眉心猝然拧起,连忙安抚:“不过也没关系,等伤口愈合后可以去做疤痕去除手术。”

“没关系,留着吧。”程砚深摇头,指腹揉捏着她冰凉的掌心,“也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。”

周围护士忍不住笑了出来,可沈洛怡却笑不出来。

她的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出院准备回家时,摆到她病床前的是一张轮椅。

虽然受伤,但轮椅?

沈洛怡表情明显凝滞了瞬,她犹豫着措辞:“我应该也用不太上轮椅的吧。”

纤瘦柔软的身影,像是堪折的芦苇,看在他眼里只剩担心。

程砚深扯了扯唇角,几分苍白:“我是想抱你回去的,不过可能现在有心无力。”

尾音微微拖长,又轻飘飘落了下去。

沈洛怡还能说什么,她最是受不了程砚深这种说话语气。

再硬的心也不禁死灰复燃。

“那我还是坐轮椅吧。”

因为受伤的缘故,警察先打电话了解了下情况。

程砚深坐在车里,暗光衬着他深邃的眉眼,清冷矜贵,他从容平静地回答着问题,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被利刃划伤,被缝了八针的患者。

撂了电话,车厢里只剩静默,一点呼吸都似乎格外清晰。

她的视线太过灼热,很难让人忽视,程砚深的目光幽然转向默默望着他的女人。

“怎么了?脚踝还疼吗?”

沈洛怡嗓间微涩,深深吐息,不理会他的问题,只说:“你为什么会来医院?”

程砚深的答案很简单——“因为不想和太太冷战。”

“你今天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。”

“也不跟我分享午餐。”

“都不告诉我你来医院了。”

话音一顿,薄唇撩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:“可是我很想你。”

“所以,我就来接你了。”

还好,他来了。

幸好,幸好。

程砚深情绪一向稳定,很少波动,可有一瞬确实生出一丝庆幸。

他根本不敢去想,若是他留沈洛怡一个人同齐川在一起会怎样。

他的语气几乎落到底点,低声徘徊回荡在她的耳侧,沈洛怡思绪空空荡荡,逐渐被一点确认的在意填充中。

速率有些慢,她还需要再等等。

等待所有激烈情绪平息。

可程砚深不想等了。

“求问,为老婆挡刀受伤了,但老婆还是和我冷战怎么办?”

眼睫毛被迎面而来的车灯照得颤了一下,沈洛怡双手捂了捂眼,掩下潮热。

“你别以为我没看见。”

贴着座椅靠背的脊骨挺得笔直:“你明明可以躲开的。”

可他偏偏转了个方向迎了上去。

替她挡下了那一刀。

程砚深总是做的比说的多。

有太多太多,她不知晓的事情,等到她面前时,只剩一步。

因为他已经替她走过了剩下的所有。

手掌放下,眼眶红透,莹莹水色透过几分无措。
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,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?”

商业上的,私事上的,所有的有关她的。

逼仄车厢内,偶尔闪过的霓虹照亮后排座位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的轮廓,还有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。

慢悠悠的声音透过耳膜,低回磁性:“大概是因为我的大画家,她只需要知道她的下一幅新画的灵感,她的画作展览,她的出版画集。”

她喜欢的,在意的,追求的。

清冷的音色,启唇淡然,却缱绻。

“如果真的再需要知道一点其他的,我的怡怡会有更多我送她的戒指,她喜欢的高定秀款会送上门由她裁剪,她化妆桌前的花瓶总会有最新鲜的萨曼莎玫瑰。”

“还有——”长指绕着她的指腹,“她的先生会给她最圆满的婚礼。”

眸仁泛霜,晶莹清透,泪花闪烁,沈洛怡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。

“你只需要往前走,回头总能看到我。”

是他的承诺。

她胡乱擦过面上的泪痕,清软声线尽是泣音:“你知道得太多了。”

面色隐约泛白,程砚深抚过额头冷汗,依然镇定自若。

确实——

“我还知道,你真的很爱我。”

第70章70

◎“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,我愿意承受那份不舒服。”◎

车子停在楼下,司机早早下车,只留下后排座位的两个人。

沈洛怡没说话,她打开窗户,手掌探出窗外,凉风拂在掌心,可心口的热意却在缓缓燃起,有凌乱的落叶偶尔飘过她的指尖。

指骨微曲,想要抓住什么,可动作放得极慢,什么都没抓住。

悠悠吐出胸口浊气,她转过头,目光清润,一点水光淌过,呼吸都带着灼热,鼻尖尽是热息。

他想要给的是她的全心全意。

这个认知让她心跳怦然,血液仿佛在身体里跳跃。

红唇轻启,声线绵软:“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?”

薄凉的空气仿佛染上一层昧色,温情似有似无的流连,缠上她的尾音。

程砚深眉眼清隽,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上,眸光清润如溪:“如果我主动给,会挨巴掌吗?”

她下意识抿了抿唇,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薄唇上。

浅淡的木调香绕着鼻尖,俯身靠近,放大的俊脸,还有逐渐贴近的距离。

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唇上。

柔软的指腹抚过她微乱的额发,偏冷的声线散漫又慵懒,挂着点轻笑。

“不管你想不想要,但这个是我想给的。”

沈洛怡眼睛微眨,一点笑意洋溢在瞳底。

她不置可否,只是推开车门:“先回家吧,一身血腥味,回去洗洗吧。”

直接略过他刚刚的话题。

她扶着车身站着,看着程砚深把她的轮椅搬出来,扶着她坐上去。

他拿起还放在后座上的西装外套,那上面还沾了些血渍,动作放得极慢,直到她的视线瞥过,才慢慢收回,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:“苏联可以解体了吗?”

苏联解体,冷战结束。

至于这种严肃问题,沈洛怡没给出准确答案:“先回家吧,回头再说吧。”

虽然不太习惯这副轮椅,但这时候好像出奇得好用。她转着轮子向前,便可以拒绝他的提问。

沉吟几秒,她又忽地停住,转过头,下颚微扬,几分骄矜:“再说一次。”

“说什么?”

唇线翘起,明艳昳丽:“说爱我。”

程砚深没说话,薄唇勾起淡弧,半蹲在她面前,轻轻拥住她。

再次吻上了她的唇。

沈洛怡忽地想起一句话——

拥抱的时候,是两个人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候。

两个人受伤,难得一起停下了工作。

久违的共同休息日。

只是程砚深在家养伤的这几日,家里的气氛有些怪。

冷战还没结束,沈洛怡是有些别扭在的,宜舟的事情也算过去,至少结果和过程都已经尘埃落定,但她单纯地不想结束这个冷战。

暧昧与浓情的临界点。

进退皆宜,又皆不宜。

沈洛怡不得不承认有轮椅确实方便许多,她有些庆幸听程砚深的话,留下了这个轮椅。

倘若她不想听程砚深讲话的时候,只需要直接调转方向,推着车轮离开。

唯一进步的是,两个人没分居了。

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,原本各自盖着两床被子,这次被他以不方便养伤正大光明的借口收起了一床。

其实这个借口和被子没有半点关系。

但沈洛怡还是点头了。

第二次并购会议,比她想象中的安排得更早一些。

托了他们冷战的福气。

被推迟了许久的第二次并购谈判会,沈洛怡有提前收到了程氏修改过的合同版本,同沈江岸也确认过合同细则。

故而第二次谈判算是难得的顺利。

与会时,程砚深也一同出席了,和上次不同,他全程没有对细节提出任何意见。

哪怕她在家时再三和他强调过要公事公办。

并购价格在在投标时已经确认,第一次并购谈判时,沈洛怡在意的只有经营权。

在第二次协商时,程氏放宽了这条限制,让出部分决策权。至于其他条件,程氏给的也算优越,谈到最后她也懒得计较了。

其实这次讨论最核心的问题程氏已经让步了,符合她的预期之后,她也没什么要去争执的。

那是一份兴越无法拒绝的协议条款。

经由法务部门确认后,沈洛怡签订了初步合作意向书。

最后的正式签约,会择日举办正式的发布会。

不过那时候,签约的人已经不是她了。

沈洛怡早早和沈江岸说过,签过初?*?步合作意向书,她便要卸任总裁职位。

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,她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和耐心,现在再多的一点,只够让她处理好所有工作后续,不给下任总裁留下任何烂摊子。

哪怕她这段时间因为脚伤没去公司,但处理各种琐事依然耗费她很多心力,沈洛怡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。

冷静过后,沈洛怡不太想要深究宜舟背后的利益纠缠,无非是程砚深与程易渡之间的博弈,其他都是炮灰,她也没什么必要非要凑近那个漩涡。

当然这些仅限于这个执行总裁的身份。

注定如果抛却这些复杂的商业关系,她和程砚深之间的关系至少纯粹许多。

沈洛怡想过许多卸任时候的画面,但最后,似乎也很简单。

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,文件分类归档后,她整理了些离职礼物送给了秘书处的同事。

包括她最开始搜寻的办公室实用物件,还有留在办公司衣帽间的珠宝首饰,也一同送给了秘书处的同事。

秘书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,从陪她最初什么都不懂没有话语权的执行总裁到现在。

连同她加班的那些周末,也陪同她一起,也算是最亲密的战友。

没有什么特别的告别,只是在座位上留下一份礼物,无声的结束。

沈洛怡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,她拎上包下楼的时候,程砚深的车已经等在了楼下。

他斜靠在车前,黑色的大衣沉稳端方,手臂垂在身侧,冷白指骨中还执着一束玫瑰花,给清雅气质染上了几分散漫。

萨曼莎玫瑰。

红唇翘起,她接过了那一束玫瑰,捧在怀里,轻嗅花香。

沈洛怡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收到程砚深送的花,也是萨曼莎。

那次,他们刚刚确认婚约。

“好贴心,这算是离职礼物吗?”大概是卸下所有重担,她的语气松弛了许多。

自从冷战以来,这是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。

程砚深抬手扶着她的手臂,还有些挂心她的脚踝。

薄唇啜着一抹淡弧,松懒恣意:“就不能是我单纯想送你一束花吗?”

自然可以。

有的时候,程先生每次送的花对程太太格外受用。

不过如果那是一份离职庆祝礼物似乎更好。

沈洛怡转身望了眼工作近两年,低眸掩去一抹沉思,忽然问道:“你说,我算是合格的总裁吗?”

大概在沈江岸眼里是不够合格的,他总是对她很严厉,好像做什么他都不会满意一般。

不过现在她更想听程砚深的评价。

时间像圆,转动难停。

再想起从伦敦仓皇回来的时候,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

沈洛怡都快记不起最初到沈氏时的样子了:“其实我刚上任的时候,总是会担心害怕,怕别人因为我女性的身份对我有偏见。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索,要优雅要淡然,不能有过多的情绪,不然旁人总会用性别身份来审判你。”

毕竟,女总裁的身份,总会跟着许多不太友好的词语。

她要能力出色,也要态度谦和,更不能和异性有过多接触,条条框框限制约束。

有的时候,她也觉得沈江岸要求她的淑女风范,或许也是一种保护。

程砚深的目光淡淡凝在她姣好精致的面孔上:“又没人定义女总裁该是什么样子,谁说就一定要温柔解意。”

温温而笑,一丝缱绻温意在空气中蔓延。

掌心圈住她的手腕,再缓缓向下,牵住她的手指:“我的怡怡,永远先是你,再是你的身份。”

“由你而定义你的身份。”

沈总也好,程太太也好,Roey也好。

“如果真的要评价的话。”慵懒轻笑落下,“很抱歉,我的评价永远带着滤镜,没办法做到客观。”

薄唇微启,是他的答案:“百分百的满分。”

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,至少这话在现在很讨她的欢心。

其实,她在之前给自己的评分也是满分。

如果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付出,别人的认可似乎就更不重要了。

莞尔笑起,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,沈洛怡软声温糯:“我很喜欢你的花。”

扬眉,程砚深手臂环到纤薄的肩膀后,话音淡淡,却卷着情意。

“那我很喜欢你的人。”

似是随意一句话,却在她心底漾起波澜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卸去那些重担,压在心口的重石松开,那里蓄着的情意泉涌似的浮起。

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应过他,哪怕身体已经无限靠近。

手指攀上他的衣袖,挽着他的臂弯,沁着凉薄的淡香在呼吸间漫开:“我其实有时候觉得我不太需要那些附加的情感。”

家世优渥,父母恩爱,还有默契陪伴的朋友,足够稳定自洽的生活,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其他额外的感情去打乱她的生活。

忽如其来的喜欢介入的时候,她似乎只能保持游离的状态。

心动了,犹豫了,亲近了,又忍不住保留那段距离,给足自己逃离的空间。

“太专注就会焦虑。”

就像她从小坚持的画画,那么在乎,最后神经绷紧的时候,就变成了一把反刺而来的剑。

给了她最大的恐慌。

沈洛怡手指勾着他的领带,似乎想要将隔绝的一点距离扯近,潋滟水眸轻眨:“我知道我的游离,可能会让你不舒服。”

尾音透着一点不确定。

程砚深长睫垂下,在眼下落了一片浅淡阴影,他语调很淡,似乎不带任何情绪:“我没有不舒服,我只是不喜欢太在乎别人。”

她忽地一怔,流光闪过瞳底。

下一瞬,他淡然清晰的声线在耳畔徘徊。

“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,我愿意承受那份不舒服。”
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
年底有些忙,抱歉啦有小红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