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律师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,把老花眼镜戴在鼻梁上。

<i>“彻底遏止‘人头账户存款歪风’</i>

<i>《昭和</i> [4]<i>47</i>[5] <i>.12.1 藏银第4214号 致各财务局长》</i>

<i>有关上述之要求事项,全国银行</i>[6]<i>协会联合会已做出重点报告(如附件),全国相互银行 协会及全国信用金库协会亦有相同报告,望各银行确实公告并施以指导。</i>

<i>附件:彻底遏止‘人头账户存款歪风’</i>

<i>《昭和47.10.18昭和47全业第28号全银协会会长发函 致各地银行协会》</i>

<i>有关上述之要求事项,昭和42年12月已做出自律措施《42.12.5文昭和42全业第73号》,44年6月已联络上述之自律协议《44.6.30文昭和44全业第23号》,但最近众议院经济委员会等屡次讨论该案。</i>

<i>另,本日联合理事会再次对附件之措施作出决议,望各银行彻底执行⋯⋯”</i>

“如果我把这本黑色皮革手册交给国税局⋯⋯”原口元子对看着这纸公文的律师说道,“不但会给那些以人头账户存款的客户带来麻烦,到时候大藏省[7]银行局将对东林银行给予负面评价。正如您所知道的,大藏省早就想废除以人头账户与无记名存款来逃税的陋习,但银行协会却生怕存款减少,因此以自律为名抗拒,是吧。”

律师拿下老花眼镜,把它放在眼镜盒,对沉默不语的经理和副经理缓缓地说道:“我们输了,经理。看来我们只好答应原口的要求了。”

经理的嘴角似乎僵住了,低头思索片刻以后,才无奈地表示:“哎,好像没什么谈判的空间,我们就无条件地接受她的要求吧。”

副经理把才抽了几口的香烟捻熄。

“就这样吧。诸位这样三番两次找我出来谈判也不是办法,我希望这件事今晚就做个了结。”元子立刻接着说。

“好吧。既然顾问律师都这么说,我就答应你的要求。这也是为我们银行的信用着想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你现在就把手册交出来。”

“我了解了。”

原口元子把顾问律师还给她的那纸公文放进手提包,接着拿出黑色皮革手册,把它放在桌上。黑色的外皮已被触摸得泛出亮光。

她打开手册,当着他们三人的面“叭啦叭啦”地翻着。每页几乎都写满了姓名,左半页是人头账户,右半页是存户的本名。

“你抄写得很详细嘛。”副经理从旁瞄了一眼,不由得嘀咕道。

“那么,你就把它给我们吧。”

经理肥胖的手伸向黑色皮革手册,但元子却紧紧地按住它。

“我一定会交出来的,可是在这之前,诸位必须写张保证书给我。”

“保证书?”经理露出惊讶的表情。“什么保证书?”

“就是保证今后无需我还款的保证书啊。”原口元子对着呆若木鸡的三人说道。

“这本手册是我护身的武器。我若这么简单就交出来,岂不是变得毫无退路。诸位若事后反悔要我还钱,我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。所以我把它交出来的同时,诸位也要写保证书保证。”

“我们哪能写什么保证书啊。这太荒谬了。我们既然说过不要你还钱,就不会要求你还钱。”副经理愤慨地说道。

“诸位不写保证书,我就不交出手册。”原口元子语气平静地说着,作势要把手册放回手提包。

副经理原本冲动地想伸手去抢那本手册,但看到旁边尚有许多客人,只得按捺住激动的情绪。有趣的是,在明亮的灯光下啜饮咖啡、谈天说笑的男女客人,并不知道这里正上演这样的场面。副经理又气得脸红了。

“好吧,我写保证书给你。”经理和顾问律师用眼神商讨过后答应道。

“劳烦您了。”元子向经理点头致意。

藤冈经理从口袋里取出名片,然后把它翻到背面,拿着进口的高级钢笔作势要下笔,肥胖的身躯往前倾却动也没动,只眯着眼睛抬头对着元子问道:“我要怎么写啊?”

经理询问要求者的意思。

“这里就有现成的法律专家呀。”

顾问律师面露苦笑,看着经理的手,说道:“保证书并没有固定的书写格式,简单扼要写明就好。”

“不过,重点可要写清楚。”元子特别强调道。

“保证书——我们在此确实保证,永远不向当事人索取还款。”

经理写上年月日和自己的姓名,并在姓名底下捺印。

“因为你不喜欢被写上‘偿还盗领的存款’是吧?”

副经理瞥了一眼,一吐积压的愤怒。元子并未理会副经理的挖苦话,只是仔细地看着从经理手中接过的名片后面的“保证书”措辞。

“不好意思,既然今天总行委聘的顾问律师亦在场,也请律师先生您联署一下。”元子拿着保证书,抬头说道。

“要我签名?”律师露出慌张的神色。

“喂,你不要逼人太甚!”经理怒吼道。

“有了这张保证书,我就可放心了,因为我是一个弱女子。再说,这次谈判有总行派来的顾问律师和分行经理您一同见证呢。”

元子表示,律师也有连带的责任。

律师无从反驳,只得弯下头发半白的脑袋在经理的名字旁签了名。

“这样就行了。”元子着实确认,“感谢诸位的隆情盛意。”

恭敬地收下“保证书”以后,元子对他们说:“喏,请收下吧。”

然后把黑色皮革手册推到桌子中央。

经理抢夺似的拿起手册,焦急地翻阅内页。

副经理交互地看着手册和元子的表情。

“原口,虽说你把这记事本交给我们,但你已事先预留了备份吧。你该不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吧?”说完,他紧紧盯着元子的脸。

“副经理,请您放心。我已经拿了这张保证书,就不会在暗中使诈。”原口元子对村井副经理投以微笑。

“这样一来,七千五百六十八万日元岂不是就被你轻易盗走了吗?我在银行干了那么久,第一次见识到像你这样的女职员。人真是不可貌相啊!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厚颜无耻的?”

“副经理,三年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。原本我打算一直待在银行工作,可是我改变心意了。”

原口元子站了起来,向他们三人欠身致礼。

“我先告辞了。长久以来,承蒙诸位的关照,非常感谢。祝各位身体康健。”

不久之前,在某家大型的都市银行中,发生某关西分行资深女职员盗领存款的事件,在报端闹得沸沸扬扬。

根据报载,战争结束后的昭和二十一年,名叫山田花子的女职员高中毕业便进入银行工作,在A分行任职。昭和三十九年十月调至B分行,历经存款部门及该部副部长,昭和四十八年十月升至该分行的代理经理,昭和五十一年三月转调到C分行担任代理经理。年仅四十八岁就成为该银行于全国分行中少数的女性代理经理之一。

昭和五十年三月,山田花子在B分店任职期间,趁机使用客户的定期存折和印鉴,擅自将B市的公司董事N名下高达一百二十万日元的定存解约并盗领。除此之外,她任职B分行时,于昭和四十四年四月至五十一年三月期间,利用同样的手法,擅自把N先生等四名客户的定期或活期存款解约,多达三十余次,盗领金额合计超过三千万日元。

五十一年三月调至C分行以后,故伎重施,八年间盗领金额高达六千万日元。

由于山田花子所盗领的存款,均是客户为了逃税而以人头账户存入的,因此都把存折与印鉴交由身为存款部副部长、后来升职为代理经理的山田花子保管,定存到期时再用其印鉴更换存折。然而,山田花子却利用这个机会,擅自解约盗领,还陆续寄利息通知单给客户。因此N先生等人直到被警方传唤的时候,才知道他们的存款已被解约,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因为他们都按时收到银行寄来的利息通知单。山田花子就是看准有钱人只管以人头账户存钱逃税,不问管理业务的漏洞而加以盗领的。

据该银行指出,B分行共有七十五名职员,其中女职员占三十五人,在全国九十四家分行之中属于中等规模的编制。山田花子的资历最深,性格开朗,待人接物态度亲切,尤其对银行的业务极为娴熟干练,同事和客户都对她赞誉有加。

事实上,依银行的内部规定,是不准代客户保管存折和印鉴的,因为只有提款和解约时才会用到印鉴,客户没有理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银行保管。不过,由于花子负责印鉴申请和更新存折等咨询业务,她便利用此职务诱骗客户把印鉴交托出来。另一方面,也是因为她颇受客户的信任,因此当她从A分行调到B分行,再由B分行转调C分行时,那些忠实的客户照样跟去捧场。

分行里每月都有例行的业务稽查,总行的稽查部也会每年来分行突击检查一次,但是八年来,他们都没能查出山田花子盗领存款的事证。

发现这次弊端的契机,是银行内部突击检查个人内务柜。这样的举动涉及人权问题,表面上稽查员很少这样执行,其实还是经常进行。这次,他们就是从花子的内务柜中找出客户的印鉴和存折。

银行方面旋即让她请病假休息,从中展开调查。不过,即便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,最终也只能在银行内部处理。因为最重视信用的银行,非常忌讳这类家丑闹上法庭,被媒体大肆报道。无论多大的金额,银行内部都能极巧妙地把它处理掉,然后尽可能向盗领的职员追回侵占的存款。

山田花子的盗领行为未依照银行所愿私下解决,而引来警方调查,闹上报纸版面,主要是因为遭到“内部检举”,也就是有银行内部员工向警政单位或报社告密。

据说,山田花子把盗领来的钱拿去购置新屋,还买下麻将馆当起经营者,带着部下到酒吧四处买醉,一个晚上花掉数十万日元也毫不手软。她光是在高级的地段买地盖“豪宅”,就花掉了盗领金额的三分之二。连性情耿直、领微薄薪水的丈夫都没发现妻子的罪行。

其实,类似这种女职员盗领存款的事件并非少见。数年前,某家地区银行就曾发生盗领事件,也是存款部资深女职员犯下的,其盗领金额高达九亿日元,震惊社会。她也是擅自把人头账户解约,开立支出发票提领出来。那些钱都是暴发户生怕税务局查税,以人头账户或无记名的方式存入的。

另外,虽然不是那么庞大的金额,还发生过某分行的女职员私自把客户的人头账户解约,盗领存款长达六年。由于她每个月仅领出十万或二十万日元,银行稽查时并未察觉。但在她调到其他分行以后,客户要解约时才发现自己的存款已被领光。她也是资深干练的女职员,平常在柜台服务的态度亲切,颇得顾客信任,还负责存款业务的咨询。

一般而言,以人头账户或无记名方式存款的客户,大都害怕自己的存款曝光。山田花子盗领事件曝光以后,警方讯问受害者的时候,他们都面露为难之色,不愿意跟警方配合。尽管当事者的受害金额各高达两三百万日元,但他们无不故意支吾其词回避警方的调查。因为除此之外,他们还把许多资产以人头账户和无记名方式分散存在其他银行,他们若坦陈,遭受波及的损失恐怕更大。当然,银行方面会补偿客户被盗领的金额,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,但银行对客户造成了麻烦。

据实际办理过人头账户存款的职员和外勤人员表示,银行内部都备有人头账户与本名对照的簿册。这些簿册原本都是由分行经理直接管理,但实际上却交由副经理等保管。

尽管这是极机密的资料,但行内人员未必会遵守这些规定。存款部的职员有业务之需时,照样可以查阅那些簿册。

原口元子手上那本黑色皮革手册就完全誊抄了簿册上的所有数据。她在东林银行千叶分行的存款部任职多年,职权相当于部长,而且副经理也把该业务全权交由她负责,她要抄录这些资料简直是易如反掌。

不过,原口元子是主动向分行经理“自白”她盗领了人头账户里的七千五百六十八万日元。在这一点来说,跟其他同类型事件最后是被银行调查出来的情形有点不同。

原口元子的自白是有相对担保的。由于银行最怕自身信用受损,总是极力防止警方介入调查,因此希望能在内部处理掉这些棘手问题。黑色皮革手册若被交给国税局等单位,将给那些开设人头账户的客户带来麻烦,银行本身也会受到发出“彻底遏止‘人头账户存款歪风’”公告的大藏省银行局的冷眼相待,而且对表面上答应配合上述政策的银行协会过意不去——换句话说,这种银行内部的盗领罪行,很可能让大藏省银行局借此找到要求全面废除、禁止无记名和人头账户存款等陋习的着力点,到时候东林银行将难辞其咎。

原口元子有办法让她盗领的七千五百六十八万日元销账,并为日后自保取得分行经理和总行顾问律师的联署签名,依仗的就是“黑色皮革手册”这强而有力的武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