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不小心,退进了阿野的怀中。
也正好。
见我不动,阿野极其配合,环上我的腰。
「谢聿,皇宫从来不是我的家。」
「你不信我失忆,可我确实不记得你,也更不爱你。」
「你早就已经有了新欢,也并非我的良人,若真光明真大的和离,只会更让皇室颜面尽失,我悄悄地走了,对你我都好,你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?」
谢聿像是失了理智,怒意更盛。
「为何要跟朕和离?和离之后呢?你难道要嫁给一个太监吗?」
「朕不是良人,难道这个阉人就是了吗?你知不知道,他欺你骗你,就连失忆,都是他一手造成的!」
谢聿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瓶。
「是他,拿忘情散换了你的假死药!」
他的目光,死死盯着阿野在我腰上流连的手。
末了,冷笑一声,阴阳怪气。
「想不到啊,耶律钦野,身为番邦最小的王子,你不抓紧帮着你家可汗满中原挑衅,竟净了身偷偷潜入我大昭国皇宫,还拐走我大昭皇后,到底是何居心!」
阿野看都没看他,低头依偎在我耳边,低眉顺眼,楚楚可怜。
「我说了,阿姐去哪,我就去哪。」
这家伙,模仿尤莲馨的做派真是十足十的像。
我失笑,也起了逗弄心思。
「那你说说,你姓甚名谁,来自何方?」
阿野乖乖摇头:
「阿野就叫阿野呀,在阿姐家蹭饭长大的阿野呀。」
「什么耶律钦野,好生奇怪的名字,听都没听过。」
我们肆无忌惮的在谢聿面前调笑。
他自以为带来了平地惊雷。
可在我心中,阿野的身份激不起半分风浪。
因为我信他。
我看向谢聿,冷笑。
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走,是吗?跟换药没关系,跟失忆没关系,跟阿野更没关系!」
「明明是你背信弃义在先,却因为登上了这皇帝的宝座,便觉得理所当然,你到底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找我?」
谢聿急道:
「我只是想让天下人明白,我已经知错了……」
我打断他,满目嘲讽。
「哦?是吗?」
「可我听说尤莲馨又怀胎了,结果因房事太过激烈又落了胎?你急着找我回去,莫不是又想把落胎的事怪罪到我头上吧?」
「还是注意节制啊皇上,男人若是太过贪欢,一般命数都不太长!」
谢聿涨红了脸,憋了半天,竟喷出一口血来,晕死过去。
阿野拉着我,躲得远远的。
末了,扇了扇鼻尖。
「三心二意的男人,血都是臭臭的。」
我一拳敲上他脑壳。
「你给我恢复正常!」
*
谢聿被抬回宫后,我把狼群全部放归了草原。
它们迫不及待的在阳光下奔跑,享受着久违的自由。
只有一头老狼不肯走,晃晃悠悠,围着我打转,像是在寻找着什么。
它很老了,没走几圈就累的躺在地上哈气,然后满怀希冀的望着我。
「娘亲!」我跪倒在它面前,泪珠大颗大颗滑落。
「对不起,是我没有保护好小狼……」
去了一趟江南后,我记忆恢复的越来越快。
看着狼王娘亲的眼睛,我想起了小狼的死因。
那日,尤莲馨不知为何,突然不满谢聿初一十五要留宿皇后宫里的规定,跑来找我撒泼。
她在谢聿面前扮的天真可爱,在我面前可是装都不装。
她入宫后,我懒得应付她那些虚情假意,很少与她来往。
哪里看得出她是在蓄意挑衅。
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她已经在一片混斗中一头撞向了我的肚子。
太医院几乎全是她的人,就连怀孕,太医都是瞒着我,先告诉她。
我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,我与谢聿,还有过一个孩子。
尤莲馨撞得极狠,我的孩子当时就没了。
我痛得蜷在地上,流了满地的血。
小狼暴躁不安,凭借护卫我的本能挣脱锁链,直冲着尤莲馨扑咬上去。
可尤莲馨倒打一耙真是一流啊。
她哭天抹泪一番,不等我说一句话,谢聿便信了她。
而后,当着我的面,活活扒了小狼的皮。
没了孩子,又没了小狼。
那段时间,我浑身冷的可怕。
万念俱灰之下,决定假死离宫。
那时,我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逃。
逃出这个冰冷的牢笼。
可我醒了之后,谢聿只知道拿尤莲馨失去的孩子责问我。
我失了记忆,他没有。
但我的孩子,他却提都没提。
狼王娘亲舔舐干了我脸上的泪,再也没了力气。
它躺在地上,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了。
我帮它合上了眼。
「对不起,是我没保护好小狼。」
「但您放心,我没有放过他们。」
「我,不会让它和我的孩子白死。」
*
谢聿寻了个由头,与番邦正式宣战。
他下的命令总是战意十足。
像是把我出逃的怒火,全都转移到了阿野和他的族人身上,把战争当作了发泄口。
我忽然忆起,当年谢聿还是将军时,望着烽烟下无辜惨死的百姓,也曾不忍:
「若我有称帝那日,定不再叫百姓受这般苦楚。」
可如今,他自己立下的誓言,他全忘了。
对我的,对天下的。
被权欲侵蚀了一颗善心的人,到底是谁?
民间早有传闻,谢聿沉迷与白嫔寻欢作乐,甚至又纳了几名舞姬。
在这战事未停的情况下,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上朝。
他甚至下令,与美人寻欢时连军中急报都不许送进去。
这次出征番邦的主将,曾经将谢聿视做战神下凡。
可那封被忽略的急报中,牵连的是几百个无辜百姓的性命。
打完那一场,他就带兵回宫,杀了谢聿和尤莲馨。
据说他闯宫时,谢聿甚至还在尤莲馨身上没下来。
谢聿临死前,眼神有过一瞬的清明。
他挣扎着扯下香囊,苦笑一声,交给了那位主将。
「帮我还给阿棠吧。」
「我……我不配戴它入土了。」
我把玩着手里的那只旧香囊,听完,面无表情地扔进了火盆里。
小时候,我爹救过一个在林子里吃草药吃昏了的老头。
老头为了报恩,把一身的毒术和医术都传授给了我。
留在宫里的那个香囊,是我亲手调制,里面有着足以摧毁人心智的迷情香。
那香囊只有极淡的清香,哪怕是太医过了手,也难以察觉。
这是我唯一留在宫里的东西,他既生悔过之心,为表深情,一定会日日佩戴。
日积月累的,那香侵入了他的肺腑,使他沉迷寻欢作乐。
我本意只是想让他死于马上风。
可他竟糊涂至此,像前朝皇帝一般,置将士和百姓于水火之中。
这天下,曾经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。
如今他变了。
那就让他怎么上去的,怎么下来吧。
*
我们找到了当年烧毁的草屋,将那里简单修整一番,搭了个小院。
他帮我做活,我由他蹭饭。
我们过的像寻常夫妻一般自在。
可惜了阿野那样好的相貌,不然,做真夫妻倒是也不错。
我对他更加怜爱,顿顿都美味又滋补。
新帝上位后,没有停止与番邦的战争。
他要为当时惨遭屠城的百姓复仇。
这一仗打了很久,久到连善战的外族人也承受不住,想要以和亲的方式止战。
我问阿野:「你要回去看看吗?」
他一斧头劈断粗壮的木柴,断裂的木墩,无声昭示着阿野的恨意。
可他仍是一脸轻松,与我玩笑。
「这么多年没回去,父汗估计早就当我死了。」
「听说新帝只有一个女儿,被宠上了天,我现在回去,估计来你们大昭国和亲的就是我啦!」
「阿姐,你舍得不?」
阿野是外族人,穿着上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。
天太热,这柴劈着劈着,衣衫便松垮的不成样子。
强壮的肢体在阳光下肆意伸展,带着令人血脉喷张的热意。
可脸一凑过来,还总是像个讨好人的小狗。
我面上一热:
「你都净身了,还总是瞎撩拨什么啊!」
阿野一愣:
「原来你没听懂啊?」
我也傻了:
「听懂什么?」
他失笑,大手环上了我的腰。
「没什么。」
「净没净身,你不如自己验验呀?」
【番外一】
小时候,总有个骑着矮马的小哥儿,专门往狼群里扔刚猎死的野鸡山羊。
后来我有了家,他又总自带野味,灰头土脸的跑来蹭我养娘的手艺。
我养爹以为他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孩,想要收养他。
可他拒绝了。
他说,我有家,有名字,叫我阿野就好了。
我爹傲娇,被人拒绝了还恼羞成怒。
「切,天天要吃肉,一看就是个过不惯苦日子的。」
阿野便红着脸,低声说:
「不是!我只是不想跟……做兄妹。」
我爹没听懂,大骂他不识好歹。
可他再带着野兔子上门时,爹还是喜欢给他开门。
夜晚在榻上,阿野给我讲了他的故事。
他娘是中原人,是大昭国青楼里逃到番邦的歌妓。
所以,即便他是番邦最小的王子,也没有人瞧得起他。
他有十几个优秀的哥哥,可汗甚至不记得有他这么个儿子。
十岁前,他和他娘受尽了折磨,若不是他娘拼死护着他,他早就死了。
无数个痛苦的夜晚,他娘抱着他,一遍一遍的说:
「小野,咱们再忍忍,忍到长大,忍到变强,娘有你做依靠,就再也没人欺负咱们了。」
可是忍气吞声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。
他顽皮的九哥把他和他娘绑在烈马上,疯了一样的在草原上拖着跑。
他娘拿身体死死护着阿野,这才保住了他的命。
可等九王子玩够了,他娘早就断了气。
说到这,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发。
「你大概不记得了,那时若不是你和狼群突然出现,吓到了我九哥,或许那天我也没命了。」
「我一直记挂着你们,我的小救命恩人,那之后,我经常骑着小马偷偷去给你们送吃的。」
他笑的轻松:「可惜啊,被发现了。」
我皱眉,抚摸着他贯穿前胸的一道道鞭疤。
「然后呢?」
那时,他差点被哥哥们打死。
可他想着,死前总要再见我一面,便又冒死偷了吃的来找我。
他发现我有了家,他也想有个家。
便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地狱。
【番外二·阿野】
其实阿姐不知,我活过好几次了。
每一次,我的好阿姐都下场凄惨。
遥远的第一世里,我也曾想过争权夺位。
那一世,我在哥哥中杀出了自己的地位,阿姐的假死也并没有被发现。
我们里应外合,等她下葬后,我紧跟着把她挖了出来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样绝望。
她双目无神,空洞的望着我:
「阿野,你们男子只要有了权势,变心就那样容易吗?」
我莫名的慌了:
「不是的,我……我不会变……」
她没听完,便晕倒在我怀里。
而后,我送她远离了京城。
她还是把我当弟弟,那我便只做弟弟,只要能光明真大的陪着她。
因为我爱她,从小到大。
我看着她做着普通的生计活,嫁了个她喜欢的普通男人。
这个梦美的不像话,本以为我可以就这样看着她平安喜乐一辈子。
可狗皇帝找到了阿姐,发现她又嫁了人,恼羞成怒。
他在门外跪了一夜,声音满是忏悔:
「阿棠,我只想再看你一眼。」
可阿姐不知道,门外已经围满了暗卫。
就因为这次的心软,阿姐全家都死在了狗皇帝手里。
狗皇帝做足了准备,特意挑了我被哥哥们牵制时动手。
等我赶到时,一切都晚了。
我捧着阿姐未烧尽的灰,痛哭流涕:
「阿姐,怎么不看看我?」
「我爱你,永远不会变。」
到第二世时,我长了记性。
争权夺位无趣的很,哪怕父汗死在了我面前,我也感受不到失去阿姐时的痛。
所以这一世,我跟在了阿姐身边。
阿姐出宫后,我们不仅远离了京城,任何城池我们都不敢长久逗留。
我们去了西北,回到了阿姐向往的草原。
可新的狼王不认识我们,带着狼群对我们发起了围攻。
我跌下了悬崖,受了重伤。
醒来后我才知道,阿姐重伤后失了记忆,又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皇帝救回了皇宫。
失而复得的皇后,成了全后宫的笑柄。
阿姐心思那样简单直接,哪里斗的过从小在高门大户里你死我活的尤莲馨。
我一个被父汗抛弃的外邦人,更是无法混入后宫。
我救不了她,只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在冷宫。
但也是上次,我明白了救阿姐的法门。
失去过往记忆,如同一次新生。
所以这一次,我改头换面,躲过净身,早早入了宫守在她身边。
从入宫那天起,我就在一点一点的挖狗洞。
我换了她的假死药,因为逃脱不是关键,忘却和心死才是。
我这一生,已经不会再有别的追求了。
我只想看她好好活着。
然后守在她身边。
永不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