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。
大越新帝登基。
萧难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下, 恍恍惚惚的坐上了,他做梦都不敢想了位置。
这几个月平复羌族,清肃朝野,镇压边境向外扩了三十里封地, 等等功勋, 足够让不少人信服。
前一任皇帝萧越, 至今下落不明, 在两个月前,范皇后被人发现在一片野地里, 尸骨已经开始腐烂,肚子被剖开,未成形的胎儿血肉模糊……
金吾卫程岐当时就在现场,见此场景竟然失态, 称那腹中胎儿是自己的,此事毕竟是皇家丑闻,萧难立刻将程岐处置, 在场所有人都不准将此事传出去,若外面传出半点风声, 都以欺君罪名斩首。
萧越至今仍未找到,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萧越心事重重,因为经历了这么多, 他知道做一个皇帝表面风光,背后却需要盯着多大的压力和责任。
大越征战数年, 是时候该停下休养生息,减少百姓赋税,吸纳四方学者,发展经商贸易, 利用愈发精湛的冶铁技术结合火药,制造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,这一系列的改革都需要时间沉淀。
卓泱心愿已了,沈韫帮他杀了范徵,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,萧难登基后,‘往生路’彻底放手交给朝廷打理,便辞官隐退。
沈韫与他父子情不深,卓泱临走那天,他还是收拾了一番,亲自送了人一成。
今天的上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生机,甚至比以前更加热闹几分,大概是因为常家军得胜归来,常家小世子也会在今日正式册封,成为当今年纪最小的侯爵。
这是天大的喜事,萧越在皇城脚下开了祭台,所有的百姓都和前往参加,一起见证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。
所有人积极嚷嚷的往城里去的时候,人流之中却有几人逆行其中。
沈韫牵着马,身侧是满脸新奇的哈日那,在后面跟着的是嘴里叼根草的初九。
一辆低调的马车艰难的追上来,停在沈韫身边。
“阿韫,你要走,也跟我说一声,我派些高手和你一起。”
车厢里传出熟悉的声音,不用拿人露脸,沈韫也知道是谁。
“多谢,用不着那么多人。”在外不好带上尊称,沈韫恭敬的行了一个臣子礼,颔首道:“他们已是秋后的蚂蚱,沈某有您的信物,一人去足矣,必让他们签下十年之约,了却您的心头之患。”
“你……罢了,知道你也不打没把握的仗。”萧难掀开车帘一角,却只能看到沈韫不卑不亢的低头站着,无端升起一股无力感,“一路顺丰,见了陆兄,帮我问好。”
沈韫忽然抬头,隔着小小的缝隙,他与萧难对视一眼,相视而笑,那是朋友之间才有的轻松释然。
沈韫道:“贵君保重。”
三人在京城最热闹的这一天前往羌族,一路走走停停,路程不算赶的太着急,沈韫的还未完全养好的身体仍留有着吃不住风餐露宿。
路上得亏哈日那悉心照顾,和初九的保驾护航,紧赶慢赶一个多月,总算来到了羌族地界。
广袤草原草天相连,山坡上牛羊成群,放牧人慢悠悠的唱着山哥。
吹来的风是清凉的,带着芳草的清新,回到故土的哈日那张开手臂往前拥抱山风,笑声散在悠扬的山歌中,传遍整个旷野。
沈韫心情都好了不少,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转化成了愉悦和舒适。
哈日那又兴冲冲的跑了回来,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头说道:“那座山叫三郎山,翻过那座山,我们就到啦!”
初九现在一个石墩上,手搭在额头前张望一眼,“先生,今天恐怕来不及了,我们到前面找地方住一宿吧。”
沈韫倒不急于一时,他不光是来带走陆长青的,还带着新帝这个羌族的十年条约,是代表大越而来的使臣。
首先得养好精神,养精蓄锐才好与羌族谈判。
哈日那像是回到水里的鱼儿,急切的展现自己的有用之处,拍着胸脯说:“我们草原上的人是很友好的,有我在,包你们今晚有地方住!”
当夜,他们顺利的住进了草原族人的毡包里,热情的牧民带着一家老小用羊奶酒和烤全羊招待了他们。
老牧民喝到兴起时,拍着桌子说了一通什么,就见哈日那脸色大变,下意识的看向沈韫。
哈日那凑过来低声说道:“怎么办,大叔说,羌族圣女过几日办喜事,听说姐夫是个中原人!”
沈韫还没听清,竖着耳朵的初九啪的一下拍桌而起:“你说谁你姐夫!你姐要不要脸!”
牧民一家被吓了一跳,懵懂的看向翻译官哈日那。
得亏他们听不懂,要不然听到他们崇拜的圣女被这样当街辱骂,非打起来不可!
哈日那听不得初九这么说阿姐,插着腰据理力争:“臭屁小孩儿,你再说一遍试试!”
初九喝了点羊奶酒,有点上头:“你姐抢男人不要脸!”
一大一小从桌上打到地上,滚在草地里打得不可开交,等牧民一家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,沈韫已经回房去了。
次日一早,三人出发。
傍晚前,见到了羌族的首领,哈日那回到自己家,苍菱惊讶无比,没想到弟弟还活着,愧疚万分的抱着哈日那道歉。
年迈的首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,对沈韫也是客气有加,唯独圣女苍菱不给好脸色,但因为哈日那平安归家,她嘴上没说什么难听话。
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,羌族现在已经没有实力大越抗衡,签下十年条约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。
双方各自签字,交换了信件,长达十年年的和平条约定下了。
晚宴上,沈韫见到了陆长青。
这人穿着羌族的服饰,倒不觉得难看,反而显得他身子更加挺拔,清俊的面容在篝火的映衬下分外温和,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,只有陌生。
苍菱故意一直跟在陆长青身边,时不时地偷过去挑衅的眼神。
老首领坐上位道:“尊贵的客人,鄙人的女儿明日与这位中原来的勇士举办婚礼,不如多留几日,一起庆祝这么美好的日子。”
沈韫听着译者传达的话,冷冰冰的望向那位中原勇士,敷衍的举了举酒杯算是回应。
苍菱挽着陆长青来到沈韫桌前,少女笑道:“欢迎来参加我们的婚礼。”
沈韫坐在那,没动,微微仰头看向陆长青,攒动的火光在他瞳孔忽明忽暗,一点眉心痣好似在灼灼燃烧。
他微微张嘴说了句:“陆长青,中原的礼数忘了吗,见本官为何跪?”
苍菱脸色一黑,不等他反驳,陆长青已经单膝跪下,苍菱半张着嘴,郁闷的握紧拳头。
陆长青茫然:“沈大人,是这个意思吗?”
沈韫道:“双腿,跪到我面前来。”
陆长青眼神清澈,看沈韫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,陌生的像是第一次见面。
因为沈韫这一举动,周围都安静下来,有人脸色难看,也有人吃瓜看戏。
苍菱怒道:“你不要太过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