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 淅淅沥沥小雨打破了一夜宁静,片刻不到,青石板潮湿, 种着花草的后院泥泞。
林听懒懒地趴在窗前听雨, 偶尔用手接点雨水。
昨天今安在遇见那个公主后,周身的气息更冷了, 散发着“生人勿近”这四个字, 回到书斋几乎不怎么说话,只专心给狗弄药。
她问他们是不是认识, 他只回了个“是”字就不再多说了。
大燕推翻大夏有八年了,今安在当时十一岁,公主恰好也是这个年纪, 他们应该是小时候认识的。
认识的人的父亲灭了自己的国,确实很难接受,今安在这样也正常。
林听回想昨天细节,公主喊了今安在“歧哥哥”,却在内侍追上来后改口喊“公子”,说明她很有可能认出他了,且有意替他隐瞒, 他们以前的关系必然很好。
改朝换代那一年, 林听才十岁,还没觉醒,不是待在后宅里受那些勾心斗角的熏陶, 就是忙着妒忌段馨宁了,不关心朝廷之事。
而原著是一本以男女主为主的限制文,除了肉就是肉。
虽说有那么一点剧情,但背景在大燕, 即使提过前朝,也只是寥寥几句。她没太多途径去了解这些事,还不能贸然向外人打听。
其实林听更担心的是,今安在以后的行踪会不会暴露,他身份敏感,一旦暴露在众人面前,除了乖乖地等死,就是反了。
她看着雨水从指缝里滴落,砸到窗外的地面上,水花溅开。
陶朱端着一碟鲜李进来,放到窗台前案几:“七姑娘,鲜李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,您尝尝。”
林听拿起一颗鲜李,只看不吃,奇怪道:“老夫人?她怎么突然往我院子里送东西,以前可没有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”
林三爷看不起李惊秋,他母亲老夫人也看不起李惊秋,很少关心李惊秋生的女儿,跟林听的关系不亲不近,只有节日时会见面。
对她来说,祖母如同虚设,幼时不需要,长大了也不需要。
雨越发大了,陶朱抽掉支窗棍子,把窗关小一点,避免雨水溅到她:“老夫人昨天见了昔日的手帕交,她们提到了七姑娘您。”
林听捏了捏紫红色的鲜李,又放到鼻间闻了下味道,酸甜的气息浓郁:“她们提到了我?”
陶朱慢慢道:“老夫人觉得您该定下婚事了。”
鲜李登时被林听扔回碟子里,又弹出去,掉到地毯滚了好几圈:“她派人送鲜李过来就是为了打探我口风吧,将鲜李送回去。”
“是。”陶朱立刻去办。
陶朱下去没多久,李惊秋来了,说公主要见她:“你何时认识的公主?我怎么不知道。”
林听离开窗,盘腿坐在罗汉榻上:“公主要见我?”应该是公主昨天见她和今安在走得近,派人去调查了,知道她是林家之女。
李惊秋不知来龙去脉,觉得她能认识公主是一件好事:“你快告诉我,何时认识的公主。”
“昨日?”昨日刚见过。
李惊秋大喜,兴奋道:“那公主一定很赏识你,昨日才见过,今日又递帖子来邀你相见。”
林听不知道怎么解释,又不能提起今安在的存在:“阿娘,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。您就给公主回帖说我身体不适,不能应约。”
公主见她,无非是因为昨天的事,想通过她打听今安在。
李惊秋:“你拒了冯夫人的帖子,还想拒公主的帖子?人家冯夫人是喜欢你,不跟你计较,公主可不行,我们林家得罪不起。”
这话也不是没道理,林听不再反驳,而且公主瞧着没恶意。
“公主邀你午时见面,还不快起来收拾收拾自己,别耽搁时辰了。”李惊秋唤丫鬟进来,“来人啊,给七姑娘沐浴更衣。”
收拾了大约一个时辰,李惊秋才勉强肯放过林听,还叮嘱她在公主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。
林听没想得罪公主:“知道了,我又不是三岁孩子。”
午时刚到,公主的马车就来林家接人了。李惊秋得知,给林听插上最后一支花枝金步摇,好让她在公主面前不那么寒碜,接着就催促着她出门,不要让公主久等。
林听带着陶朱出去,刚走到大门便看到了一辆四面尽是丝绸的马车,车外悬挂着一只金玲,遇风即响,声音清脆悦耳。
在金玲声声轻响中,她扶裙下台阶,走向马车。
马车旁守着两个模样清秀的侍女,见她走出来,一人摆好脚凳,一人掀开车帘,态度毕恭毕敬的,异口同声道:“林七姑娘。”
林听点了点头,踩着脚凳上马车,一抬眼发现里面有人,脚步顿住:“公主?”她以为公主只会派人来接,不会亲自来。
公主朝她微微颔首,亲切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,璀璨一笑。
“进来坐下吧。”
林听有点受宠若惊,留陶朱在马车前室,进里面坐下。坐下后,她才记起要行礼,正想起身补一个:“民女见过公主。”
公主端详着她的脸,拦住了:“林七姑娘不必多礼。”
林听又坐回去,怕直视公主,会让她感到冒犯,又控制不住好奇心,便偷偷地瞄了一眼对方。
公主似乎很喜欢黄色,昨天和今天的锦绣华服皆是同色,浓妆艳抹的脸倒是能压得住这身明艳的黄,腰间裙带同色,那里挂着一枚紫玉兰花玉佩,贵气逼人。
她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气,很好闻,林听动了动鼻子。
将林听一举一动纳入眼底的公主不由得又笑了:“林七姑娘这是喜欢本公主用的香料?”
林听如实说:“很香。”
公主大方道:“既然你喜欢,改日本公主让人送些给你。”
无功不受禄,她也知道公主来找自己的目的,于是婉拒:“不用了,我有用习惯了的香料。”
“可以,听你的。”公主不勉强,开门见山问,“林七姑娘,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是?”
林听哪能不知道她想问什么:“他是我朋友,叫今安在。”
公主念了一遍,表情复杂,又问:“这名字很好听,你认识他多久了,有没有见过他的脸?我就是看他戴着面具,有些好奇。”
她们彼此对今安在的身份都心知肚明,却又很有默契地没点破。林听斟酌道:“认识两年了。我们是朋友,自然见过。”
公主沉默了一会,重新扬起笑:“他肯定很相信你。”
林听:“还行。”
“真羡慕你们的关系。”公主话锋一转,“林七姑娘,我想交你这个朋友,不知你意下如何。”
这也太突然了,可谁敢拒绝公主发出的好友申请,林听答应了:“承蒙公主看得起,当然愿意……不知公主打算带民女去何处?”
她方才揭帘子看了眼,去的好像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明月楼。
公主:“明月楼。”
还真是青楼,林听吃惊:“公主要带民女去明月楼?”
“本公主听说你尚未婚配,正好可以在定下婚约前尽情享受。明月楼来了一批新小倌,身子干净着,本公主带你去看看。既是朋友了,本公主不能独享,要与你分享。”
倒也不必如此。
林听很早就听说过这位公主的风流韵事,但如此直观感受到还是头一回:“公主的好意,民女心领了,但民女不太好这一口。”
“以后不要再一口一个民女了。”公主整理了下微皱的袖摆,继而揶揄道:“你试过了?”
“这倒没有。”
公主笑道:“没试过,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好这一口?你放心,他们会伺候得很好的。你让他们学狗叫,他们就学狗叫,乖得很。”
林听:“……”
公主握住她的手,循循善诱:“你可曾有爱而不得的人?他们能令你忘记他,很舒服的。”
林听:“……我没有。”如果硬要说有的话,那就是财神,可小倌也不能令她忘记财神。
“没有也可以试试,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的。”
公主还是没打消要带她去明月楼的念头,劝道:“说不定经过这一次,你就喜欢上了呢。”
林听找别的借口:“公主,我实在是囊中羞涩。”
公主没当回事:“本公主带你来的,怎会要你出银子,你尽管享受便好,别的不用管。”
马车适时驶停,林听还没揭开帘子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丝竹之声,公主牵着她下去,很是轻车熟路:“相信我,你会喜欢的。”
比林听先下马车的陶朱已然震惊到合不拢嘴,却又不敢质疑公主的行为,只能频频看林听。
林听根本拒绝不了公主,只好跟着她进明月楼。
不远处,有一队锦衣卫在街上进行例行检查,站在他们面前询问情况的段翎此时面朝明月楼,目睹了林听走进去的一幕。
明月楼内,林听绕过回廊,迎面遇到一群敷粉熏香的小倌。
他们扭着腰经过她们身边,狂抛媚眼,其中有两个小倌还大胆地往林听怀里扔了香帕,浓重香粉扑鼻,呛得她差点打喷嚏。
公主也收到一张帕子,随手丢掉了:“在明月楼,扔帕子代表他们喜欢你,想伺候你。”
林听将帕子丢远:“公主,我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。”
“我说过了,没试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。”公主撩开回廊的珠帘,“你且先随我进去。”
楼内歌舞升平,热闹不已,莺声燕语搅得人心神荡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