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潮西已经数不清这是几日来顾覃第几次为他换掉伤口的纱布。
他第一次在尚未痊愈的伤口上滴蜡,甚至不能够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原生伤口的感染。
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,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做了。
顾覃握着他的胳膊,用棉签一点一点将被蜡渍盖过的伤处擦净。
这是一项极其耗费耐心的细活,毕竟顾潮西的伤口十分细碎,滴蜡的面积也并不小。
他静静地擦了几分钟,似是终于耐不住寂静一般开了口:“这种事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做么?”
是出于好奇的问询语气,并非不理解的质问。
顾潮西抿抿唇,和他讲:“不是。我原本...”
顾覃没抬头,依旧专注于他的伤口,却接下他的话:“原本想继续用刀子的,是么?”
顾潮西只能承认:“你说要消毒。”
顾覃难得有些气,气的同时还想乐:“蜡烛不用消毒,所以换工具了?”
顾潮西保持缄默。二次创伤是事实,那就没必要再解释一遍:不,原本我已经放弃那样的想法了,是闻到你衬衫上的味道,才又没忍住那样做。
顾覃也没再问。
伤口处理到最后,顾覃和他说:“我明天一整天都不在,有事情可以...”
“下楼找祝彰或者给你发消息——知道了。”顾潮西重复一遍他晚上出门前说过的话,接着问他,“你做什么去?”
问完他就后悔了。他和顾覃的关系好像仅限于帮忙包扎和被包扎的关系,还没有熟到可以这样问的地步。
顾覃却没让他独自陷入尴尬里,答他说:“回家。”
“回家?”顾潮西有些意外。
顾覃和祝彰除夕初一两天都没有离开过,他下意识以为这两个不同姓的哥俩相依为命,互为彼此的家。
“一天往返?”
“嗯,在市里,晚上就回来。”顾覃一反常态,有问必答。
“那彰哥...”顾潮西也有点反常,他自己也意识到了,这一晚他的问题有些出奇得多。
他把错都归咎给过高的洗澡水温。
“我和他不是一个爸妈。”顾覃说。
“我知道,你俩不一个姓。”顾潮西和他乐此不疲地聊废话,“你和我一个姓。”
顾覃笑点很奇怪,平时不苟言笑,这个时候好像又真心觉得他刚刚那一句傻话有些好笑,嘴角往上扬了扬。
单纯只是觉得好笑而已,顾潮西说这话的时候,他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。
“你笑什么,”顾潮西指责他一句,又问,“你怎么初三回家啊。”
“什么时候叫我,就什么时候回。”顾覃显然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,于是主动叫停,“问完了没有?”
“哦,”顾潮西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,但话赶着话,他也只能应声,“问完了。”
他低下头去,想起今晚顾覃接起的那一通电话,和祝彰之前说他因为父母才不纹身的事。然后心想,你爸也不过如此,跟顾卫东一样喜欢初三才叫人回家。
说话间,顾覃已经开始收拾东西:“你这个伤,今年还能不能好?”
“能,”顾潮西跟他保证,“我不折腾那了。”
“换别的地儿折腾?”顾覃抬眼望他。
“不折腾了...”顾潮西的语气欠缺几分坚定,“我尽量...不折腾了。”
顾覃又开始面无表情地看他。
顾潮西被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转移话题:“那个,你的衣服我还没来得及洗,等我洗完就——”
话没说完他就开始后悔,可以转移的话题那么多,他偏偏找这一个说。
其实他不想那么早就归还那件衬衣,上面的檀木香他还挺喜欢的。
“不用,”顾覃截断他的话,顿了一下才说,“你留着吧。”
“你自己说的啊,我不会和你客气的,我真的会留着。”顾潮西起了身,装模作样看一眼墙上的表,“不早了,你早点休息吧,我先去睡了。”
顾覃没说话,只在他背后轻声“嗯”了一下。
顾潮西的脚步一顿,背着身把客卧的房门关上,在门锁那一下“啪嗒”声响起前,轻声说了句“晚安”。
他也不知道顾覃听没听到。
回到卧室,他捞过手机打开,“X”在一小时前给他传来消息:「怎么了?」
看样子是对他莫名的撤回行为而感到疑惑,并没有打算回来的意思。
但不久后,顾覃却在家里出现,还再一次撞破了他的秘密。
顾潮西抿抿唇,没敢再多想,迅速切换了微信账号,以掩饰莫须有的心虚。
第二天,顾潮西醒来的时候,家里已经不见顾覃的人影。
洗漱收拾完毕,有人在外面敲他家门。
他拉开门,以为是顾覃有东西忘记拿,所以去而复返:“不是给你钥匙了么...”
祝彰捧着碗汤面,还冒着热乎气,招呼都省了,贴着顾潮西的身进了屋:“进度这么快,钥匙都给了?不知道的谁还看得出来我哥是借宿啊,说是这屋的主人都有人信了。”
他小心捧着碗,稳稳在餐桌上放了,开始轮番搓着两只手掌心:“你小心引狼入室啊。”
和直男没话说。
顾潮西无语:“彰哥,你说话别老那么...那个。”
“我说话怎么了,哪个啊?”
“那么...”顾潮西差点咬了舌头,才把那俩字说出口,“暧昧。”
“谁暧昧?”祝彰好像真的不怎么开窍,还在问,“咱俩啊?给你送个面就暧昧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