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3
风吹起满地的落叶,在港岛还不太明朗的早秋里,一切对温度的感知都不太明显。
然而周思珩还是将那件裹挟他体温的风衣披在了她肩头。
是啊,他们居然又见面了。
再一次,她以这样难堪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。
温如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赞叹“缘分”这两个字,风卷起落叶,吹起她裙摆,也将刚刚哭过的眼瞳吹的发涩。
她伸手揉了揉眼睛,想要更清楚看清他。
“别乱揉。”
周思珩递来一张手帕,温声对她说,“用这个。”
“要上去吗?擦擦眼泪。”
温如琢摇摇头,用他给的手帕擦干眼睛上的泪水,真丝面料的帕子很好抚平脸上的瑟痛,她下意识仰望他,一身衬衫西裤,领带系的一丝不苟,插着兜慵懒站立,那双真皮皮鞋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质感上佳的冷光。
她还是下意识远离他,然而身后传来越来越大的说话声,温如琢已经清晰的听见段梅英领着一干学生靠近的声音。
不,如今剧团已经陷入焦灼状态,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,让本来就忧心忡忡的生活,为她又平添许多担忧。
于是她看了他一眼,轻声说,“谢谢。”
上车前,她特地绕到副驾驶的位置,车门没有被拉动。
过了三十秒,车窗缓缓下摇,露出唐钰洲一张无辜的脸。
他恭敬地和她打招呼:“温小姐,晚上好。”
“唐秘书,晚上好。”温如琢窘迫地打了声招呼,与此同时,她看见坐在后座的周思珩轻轻笑了一声。
他双手交叠放于腿上,姿态一派悠闲,和她尴尬的目光对望,坏心眼地偏了下头,勾着唇角冲她挑眉,仿佛在说——你做的无用功我都看在眼里,看,最后还不是乖乖来到我身边?
温如琢以一个蜗牛的姿态慢慢坐上副驾驶。
周思珩慢条斯理摁下中控挡板,后排的座位一下变得逼仄,他半侧过身,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朝她看。
温如琢被这明目张胆的目光盯的很不自然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清理脸上的痕迹,刚刚卡车飞过,有不少灰尘粘碾她脸庞。
周思珩气定神闲指挥她:“左边脸颊还有灰。”
他忽然正色道:“段教授往这边来了。”
“噗通”一声——温如琢吓得丢掉手机,她反应极快地低下头,整个人像下蹲,往座椅的缝隙钻。
像突然受惊的小猫一样,周思珩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,略显无辜地摸着下巴说,“抱歉,温小姐,我还没说完——我这辆车的车窗是防窥的。”
他又在故意捉弄她!
温如琢生气地瞪圆眼睛,略显狼狈地重新坐直,她扭过头打算下车,尝试了几次却打不开车门,难道这辆车还有什么高级开关?
她又回头去看周思珩,男人下巴抬了抬,“喝完这杯咖啡放你下去。”
温如琢拿起手边的咖啡,温热的触感驱散了夜里吹风的凉意,一整天没怎么吃饭的胃部刚好被暖意安抚,三泵香草糖浆的甜腻味道刚好即将到来的低血糖驱赶。
她低下头小口小口饮着,心里忽然有个突然闪现的想法。
周思珩是不是知道她今天一整天忙于兼职而没来得及吃饭。
他是不是对她生活的一切都了如指掌。
一杯咖啡饮尽,温如琢把空掉的咖啡杯递给他,那姿态仿若在向他展示,她已经按照要求喝完所有,他也该履行诺言放她下去。
看她这么一副乖乖听话小朋友的样子,周思珩无声地笑了出来。
他挑了下眉毛,按动手边控制按钮,宠溺地放她下去。
过了五分钟,温如琢又折返回来。
她伸手递出两张票:“下周我们在港岛大剧院的前排观影位,送给你,谢谢你的咖啡……和今晚的收留。”
这算是对他的邀请吗?
周思珩看她隐匿在夜色里的背影,像蝴蝶一样轻盈。
快了,他说。
她很快就要飞进他的怀抱。
*
五天后,早间财经新闻忽然发布一则重大通知,记者称由程方茹月投资占股的方程餐饮涉嫌30亿元财务舞弊,9月22日,港岛财会局正式发布通知,将对此展开调查,如有违反《会计及财务汇报局条例》的情况,将立刻采取执法行动。
同日下午,程家一行人及公司高层被带入财会局问话。
与此同时,温如琢也失去了程嘉铎的音讯。
也是从这一天开始,方程餐饮集团市场价值如水分蒸发,股价下跌幅度超80%。
温如琢是在学校餐厅的午间新闻重播看到这个消息的,沈绵意“啊”了一声,吃惊地拉住她的手。
“皎皎,这不是你男朋友吗?”
即便新闻刻意打码,温如琢也一眼认出画面上的人正是程家父母,她无比担心程嘉铎的状态,心烦意乱地打掉筷子。
好在,今天的电话终于打通。
“喂?阿铎,你那边状况怎么样?”温如琢语气急切地问。
“我还好,没关系皎皎,不用太担心我……”程嘉铎那边断断续续的吵闹声,他字句放的极其缓慢,似乎要让她听清楚。
他继续说:“只是我最近会很忙,脱不开身来照顾你。如果有媒体骚扰你……你就舍弃我,说我们已经分手,巴黎比赛在即,不要影响你自己。”
“还有,我在汇丰银行为你存了一笔钱,为你远赴巴黎保驾护航。”说到最后,程嘉铎的声音低下去,莫名染上了点哀伤的语调,“很抱歉,这次我可能不能陪你去巴黎了。”
如此危难之际,他居然还挂念她去巴黎的事情。
温如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她紧紧抿住唇:“我不去巴黎了,我在这里陪你。”
“不可以。”意识到言语略显严厉,程嘉铎强掩疲惫,温声同她讲道理,“皎皎,我们不是说过,不要因为对方影响原本人生奋斗的目标?”
“好的恋情是要互相成长,绝非拖累一方,更何况你为这次比赛昼夜训练,你真的甘心放弃吗?”
温如琢深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镇静问他,“那有什么我能帮的上你的吗?”
“不需要。”程嘉铎对她说,“你什么都不用帮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