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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不为例 何仙咕 35605 字 4个月前
🎁网红美女,夜夜笙歌

[你在房间的哪个位置?]

[电脑面前。]谢舒毓老实巴交。

[面对床,你左手靠窗位置。]温晚道。

正面对床,谢舒毓依言抬头,看到晾衣架上,温晚的内裤。

又被耍。

怒不可遏,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,谢舒毓气得“啊啊”大叫。

[不理你了!]

温晚跑回房间,身体摔向蓬松的被面,给谢舒毓发语音。

“不要不理我嘛,虽然那上面我的味道被洗掉了,但我的床还残留了一些你的香气,我很喜欢。”

她没撒谎,也不是刻意为调情,反复强调说真有,都不敢用力嗅,好怕一下就吸干。

翻身打滚,温晚捧着手机,看谢舒毓丢来一串白眼,自己脑补出她又气又羞的小表情,两条小腿在床面疯狂摔打。

怎么回事,好像才刚认识,第一场约会结束,还没确定关系,彼此都处在互相试探的暧昧期。

想也不想,温晚直接弹了视频过去。

谢舒毓吓一跳,反应几秒,手机架在电脑屏幕,两手飞快整理了下刘海才按下接听。

温晚趴床上,“你在干嘛呀。”

“处理一些琐碎的工作。”谢舒毓背挺得直直,双手交握在桌面。

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,温晚说:“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
“嗯?”谢舒毓乖巧朝前探身。

温晚手勾住睡裙领口,猛地往下一拉,“看沟。”

恶趣味!谢舒毓气笑不得,“什么人嘛。”

明眸闪烁,温晚举着手机快乐打滚,怀里空空的,她莫名失落,嘟起嘴巴,“好想你哦。”

“才分开几个小时。”谢舒毓去握鼠标,晃醒电脑屏幕,假装自己很忙。

“我每一分钟都在想你。”温晚抓来床上的小海豚,低头猛亲几口,手指点点,“别生气哦。”

谢舒毓点开软件,却根本无心工作,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手机屏幕,软件自带滤镜吗?那张脸蛋简直完美。

“你做什么呢。”指亲小海豚。

摸摸小海豚,温晚说:“你不在的时候,我都是抱着它睡觉,你来,冷落它了,现在没有你,我还是需要它,怕它不开心,哄哄。”

咦惹。

谢舒毓皱皱鼻子,“都没哄过我。”

温晚一歪头,手机里的谢舒毓变得有点嗲嗲的。

“那你跟我撒个娇,我哄你。”温晚翻来覆去,坐不踏实,躺不安稳,高兴得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。

“怎么撒娇啊。”谢舒毓挠挠腮帮,“我不会。”

温晚翻身坐起,现场教学,身体左右扭动,捏着嗓,“求求你啦,帮帮人家嘛——”

“除非我死。”谢舒毓瞬间严肃脸。

温晚白眼,“不会,又不学,既要又要,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。”

“我不高兴,你哄我,是你分内的事,怎么还非要人撒娇才能哄。”谢舒毓歪理一套一套的。

“那你为什么不高兴。”温晚似乎忘记。

谢舒毓皱鼻子,“非要我说吗?因为你亲了小海豚,没亲我。”

“那在车站的时候,我要你亲,你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勉强?”温晚大叫起来。

矜持懂不懂。

谢舒毓盯着她,不说话。

温晚扬眉一笑,“好吧,你这个闷骚的家伙,原谅你了。”

她嘴唇贴近屏幕,送出老长的一串啵啵,“小海豚有的,你都有,不要吃醋啦!”

“才没有。”谢舒毓傲娇脸。

这天晚上,她们聊到很晚,温晚一直说想她,却也没要求她周末必须去找她玩。

那人家都没邀请我,谢舒毓心里埋怨。

周一上班,办公室都在讨论上星期谢舒毓和学敏录综艺那事,问好不好玩,明星漂不漂亮,谁谁是不是真的在孤立谁谁。

谢舒毓哪知道那么多,这些破事压根不关心,食堂供应午饭,她嚷嚷肚子饿,问题都丢给学敏,拿起手机开溜。

打了饭,找个靠窗位置坐,她给温晚去了个电话,询问上午情况。

“次子没找你麻烦吧?”

一个多星期没上班,温晚忙死了,中午都腾不出空,点了外卖坐在办公桌前,一面吃一面还得回复工作消息。

“上午大部门会议,他在,但一切如常,你放心,他不敢拿我怎么样,谁都不能拿我怎么样。”

温晚受到妈妈很多影响,事业出众之人,不分性别,性格多少带点强势。她会撒娇,也足够彪悍,家庭是最为坚固的后盾,因此她无所畏惧,而她越是满不在乎,人家就越是在乎她。

是了,这个世界就是这样,明明已经足够谨小慎微,却还是处处犯错,就像她跟谢舒毓之间的关系。

职场中,她一路横行,蛮不讲理,却意外讨得大家喜欢,部门里闲言碎语不少,女同事大多站在她这边,她工作能力出众,即便有不同声音,也无法撼动分毫。

挂断电话,继续忙工作,温晚心叹一声,我这么优秀,真要走,公司怕不肯轻易放呢。

作为一名女同性恋,还免去了多数女性婚姻和生育该享受的一系列合法权益,天选打工圣体啊!

想想又觉得悲哀,如果今天站在这个位置的人,不是她温晚,而是另一位同样跟她优秀的女性,却没有像她一样的家庭作为支撑,可以做到满不在乎,在面对此类复杂的职场人际矛盾时,该如何自处?

好难,女人好难,这个世界对女人为什么那么苛刻,明明大家都是女人生的,他们却全部忘记自己从何而来。

太可恶了,太可恶了。

温晚点的轻食外卖,跟谢舒毓在一起的那些日子,大吃大喝,她好像圆了些,趁着分开,正好减减肥。

鸡胸肉煎得嫩滑,虾仁也足够紧实,这顿饭还算不错,稍驱散些工作带来的怨气,温晚喝口咖啡,低头正准备继续忙,办公室门被敲响。

温晚抬头,对方不请自来,“哟”一声,“没出去吃啊。”

销售经理,田茂,奔四的年纪,瘦高个,轻微谢顶,市场部门副理的另一位竞争者。

“哟,田经理。”温晚招牌笑容,“有何贵干呐。”

这层楼企划和销售各据一方,平时两个部门虽常有来往,大会小会都在一起,但平日二人并无私交,甚至互相看对方很不顺眼,会上经常吵架。

“看看你。”田茂屁股一抬,坐在她办公桌,抬眼四处打量,“那些花扔了多可惜,办公室瞧着空荡荡的。”

贱男人。

温晚笑眯眯,“早说你喜欢,我上周就让小染送你办公室去。”

田茂摸摸鼻子笑,“其实我都懂。”

“懂什么?”温晚把键盘挪去一边,双手交握在桌面,面无表情看他。

“避嫌嘛。”田茂抓起她桌上的签字笔无聊转着玩,朝她挤挤眼,那种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,“只是我个人觉得,你动静闹得有点大,过了。”

哦,这个意思。

温晚身体放松,仰靠在椅,笑起来,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,啧啧,这女的,傍上傅氏的太子爷,有点手段。如此看来,副理位置肯定是她的了,哎呦我心里好不平衡,中午吃饱了撑的,上她办公室拉泡屎,给她找找不痛快,是吧?”

田茂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
温晚横臂一指,“扭头看看,门上写的什么?企划部经理办公室,不是卫生间,我没义务帮你冲厕所。”

田茂抬屁股站起来。

“可以离开了吗?”温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。

“你横什么?”田茂下巴尖朝她一点,脸涨红,被揭穿龌龊后那种无所适从的羞愤之色。

“我为什么不能横啊。”

温晚摊手,“你长那么丑,一把年纪才做到这个位置,都可以那么横,我年轻貌美,家境优渥,怎么就不能横呢?”

她抽了张纸巾,隔纸捡起他捏过的那只笔,直接扔进垃圾桶,“你尽管去背后诋毁我,如果真能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的话,且看,编排女对手,给她造黄谣这条路能不能帮你升职加薪。”

小染刚吃完饭上楼,甜品店里给温晚买了个大福,看见她办公室有人,本不想打扰,仔细一瞅,是销售部的田茂,知道这两人不对付,怕吵起来,赶紧过来敲门。

“晚姐。”

抬目,示意她进来,温晚换了副腔调,柔声问:“有消毒湿巾吗?”

小染不明所以,点头说有,温晚朝她笑笑,“帮我把桌角那块擦擦,沾着屎了。”

“啊?”小染瞳孔地震,“怎么会!”

田茂气个半死,愤然转身离去。

温晚使劲翻了个白眼,用力到眼眶发痛。

小染好像有点明白了,转头出去拿湿巾给她擦桌子,又递来大福,“晚姐消消气。”

温晚甜甜道谢,摁开手机,在群里吐槽。

[死秃顶]

[狗东西]

[王八蛋]

左叶跟着她骂,许徽音问那家伙没动手吧,温晚一一回复,等了会儿,不见谢舒毓,正要发脾气,来电提醒弹出。

“喂——”声调拉得长长,温晚离开座椅,走去窗边。

小染飞快抬头看她一眼,温晚满不在乎,窗边放了盆天堂鸟,她手指抠人家叶片玩,“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呀。”

谢舒毓刚吃完饭,不是很困,想回去继续画图来着。

“走半道,才看见消息。”

午休时间,办公室空空荡荡,她坐在自己的位置,为她感到不安,有些手足无措。

“怎么办,现在肯定很多人都误会了。”

“误会就误会呗。”温晚才不在乎,“随便他们私底下怎么说,别让我听见就是,反正我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
“再说,我觉得我表现得足够明显了,如果这么简单的是非道理都分不清,只能说明那些人脑子本来就不好使,而他们的愚蠢无知是他们自己的事,与我无关,不必为此烦恼。”

“你放心好啦!”温晚挪去沙发,身体歪倒,“真的担心我,就干点实际的。”

就等她这句,谢舒毓应好,“那我周末去看你,你想想要吃什么,我好提前买菜。”

坏心情一扫而空,温晚在黑色皮沙发上扭成只活蛆,“等我开口,是不是等得心都焦了。”

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谢舒毓不敢想象她现在笑得有多痴。

“那你的家庭聚餐怎么办呢?”温晚担心她到时不能赴约。

谢舒毓思索两秒,“我会处理好的。”

电话挂断,办公室陆续有人回来,谢舒毓给李副校长去电,告诉她,今晚想回家吃饭。

“这么早。”李副校长有些受宠若惊,随即狐疑,“那周末不回来了?”

谎话张口就来,谢舒毓说:“周末要加班画图。”

对面张姐探头看她一眼,谢舒毓赶忙摆手,捂住电话做口型,“应付我妈妈!”

“我以为你在暗示我什么呢。”张姐笑呵呵的,“心里纳闷,这孩子怎么想不开,居然要申请周末加班。”

学敏坐在位置上跟着笑,谢舒毓摆摆手,跑出办公室。

李副校长问她想吃什么菜,又抱怨说让你考公你不考,这破杂志社,一年到头画不完的图。

她其实也希望杂志能多卖点,学校每期都订,帮着冲销量,就是嘴硬。

虽说纸媒销量逐年在衰减,但她们杂志不一样,省内外诸多单位和学校都是必定刊物,而且还有很多衍生书籍,短期是倒闭不了。

到点下班,赶在晚高峰正式开启前,谢舒毓下了地铁。

温晚跟她吵架的时候,会拿两人家境说事,说她们家多有文化,瞧不起暴发户云云,谢舒毓其实真没觉得。

她爸画国画,却是野路子出身,不在高校任职,自己在外面开画室,她妈努力大半辈子,临到退休,还是没当上正校长。再说也不是个多厉害的学校,普通中学而已。

以前在县城,两家住得近,还常来往,后来搬到市里,各有各忙,自然就生分了。

房价低迷那几年,温晚妈妈建议说有钱就快买,以后肯定涨得厉害,李副校长没搭理,过了几年,涨疯,一看不得了,急忙忙购入,买完没多久,暴跌。

谢舒毓进小区,想到这些事,有点理解温晚为什么会有“瞧不起暴发户”这种话。

肯定是她妈妈私底下跟她吐槽,李副校长死要面子活受罪云云。

说得不错,李副校长就是这样一个人,自尊心特别强。

小区好多年了,绿化带树木生长得十分高大,春末初夏,一派欣荣之景,风里是植物独有的芬芳气息。

房子虽买得贵了些,地段还不错,容积率也小,每次跟家里吵架跑下楼,四处逛逛,心情会变好些。

前面拐个弯,看见个人,上身穿白色夏季校服,下身束脚裤搭配运动鞋,是街面上很常见的那种男高中生,喜欢垫着脚尖走路,脚后跟装了弹簧似的,身形时高时低,走两步还跳起来做投篮动作。

“谢舒屹?”她喊了一声。

对方转身,双眸蓦地亮起,“姐!”

每次喊出连名带姓喊他,谢舒毓心中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荒诞感。

凭什么就给她起名叫毓,要记得妈妈生养她有多不易,而他同样是妈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,还什么都没做,就是家里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。

怎么他不是妈生的,石头里蹦出来的?还是金箍棒转世?

“你能不能正常走路。”谢舒毓看他非常不爽。

更不爽,是无论她如何对待,谢舒屹都是那副好好脾气的样子,立即跑来挽她胳膊。

“姐你终于回家了,我好想你。”

“离我远点。”谢舒毓挣脱手臂,“讨厌男的。”

“可我是你家人。”他说。

谢舒毓嗤笑,“那又怎么样?”

她面上真实的厌恶使人退避三舍,谢舒屹松开手,“你今天不高兴啊。”

“关你屁事。”谢毓毓大步朝前。

“我专程回来陪你吃饭的!”谢舒屹大声说,两三步就追上,“那么久不见,你对我还是那么冷漠。”

他从书包里翻出个纸盒,“妈给我打电话,说你要回来,我专程去给你买了礼物。”

谢舒毓驻步,低头看他启开盒子,里面是只蜻蜓标本。

倒是投其所好了,谢舒毓接过,他爽朗大笑,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。”

“谢谢。”她声音柔和了些。

到家,见饭菜都上桌,谢舒屹夸张称赞,手直接伸进菜碗,李副校长笑着拍他后背,“洗手去。”

回头看到谢舒毓,点点头,“回来了,就差个汤,去帮忙盛出来吧。”

谢舒毓换了鞋,去厨房洗手,她爸刚把汤倒在碗里,“端走。”

哼笑一声,谢舒毓什么也没说,照做。

她爸回头,“你笑什么。”

“想笑就笑。”她端起汤,走人。

她爸手艺还行,知道她回家,多做了两个菜,饭桌上,李副校长不停给儿子夹菜,“上学辛苦了,多吃点。”

然后才是谢舒毓,“来,你喜欢的糖醋排骨。”

“我姐上班也辛苦了。”谢舒屹把饭碗里的虾夹给她。

谢舒毓笑了。

真的很可笑,没长手怎么着?妈妈就那么爱夹菜,弟弟也是,像是为了弥补、安抚,每次又夹到她碗里。

“吃你自己的吧。”谢舒毓把虾还回去,“别做多余的事情。”

李副校长立马垮脸,“什么叫多余的事,谢舒毓,你在讽刺我吗?”

您知道就好。

谢舒毓本不想多说,对上她眼里灼人的火光,忍不住又补了句。

“我没讽刺谁,我就说他,我自己长手了,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。”

是,难得回家一次,真有什么不高兴,忍忍就过了,可哪条法律规定她一定要做个好姐姐,一定要懂事。

李副校长搁了筷子,“你一回来就要把整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是不是。”

谢舒毓不是专程回来吵架的,可她突然就不想忍。

学敏那些话起作用了吗?学敏说,希望她学会拒绝,说不,对讨厌的一切重拳出击。

学敏并不知道她家情况,但好像每个女人遭遇的情况都差不多,一套过来人经验,世界通用。

“我觉得我没说错,正常吃饭就好,我不是三岁小孩,不需要人给我夹菜。”

又不是谈恋爱,为了调情,每次吃饭都夹来夹去。

李副校长正要发火,谢舒屹举手,“我觉得我姐说得对,妈你以后别老给我夹菜了,这样真挺烦的,我自己会夹。”

“好了好了。”

她爸出来打圆场,“小毓难得回家一趟,就不要吵了。还有老婆,你也真是的,你就算夹菜,也应该是由大到小,按照顺序来嘛。”

“那弟弟离我近,我就先夹给弟弟了嘛!”李副校长样子好委屈。

“姐,我们换位置。”谢舒屹起身,“你挨着妈妈。”

谢舒毓看着这一家人,想给他们鼓掌。

她好坏,好刻薄,好小气,作为家里的长女,简直不成体统。

谢舒屹还在旁边站着,她爸说:“都让你别做多余的事,你坐下。”

这就是温晚口中的知识分子家庭,一句话好几层意思,每天都在做阅读理解。

谢舒毓筷子戳两下碗里的米饭,那她必须得参与啊。

“哎呀我能理解,家里来个多余的人,做多余的事,都是在所难免嘛。”

第37章痛苦的根源

谢舒毓承认自己有点找事的嫌疑。

一家团聚,其乐融融,多好的氛围,她两三句话,挑起战争。

能忍,忍一时风平浪静,可往后呢,难道余生都要用忍耐换取和平。

如果是谢舒屹在饭桌上像她这么阴阳怪气,李副校长还会拍桌子打板凳让她滚出家门吗?

不会。

李副校长会说,哎呀我的宝贝儿子,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啦,还是跟同学之间闹矛盾啦,要不妈妈给你买双新球鞋吧!

以上或许都不会发生,在爱与宽容浇灌下成长,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才不会跟她一样,内心如此阴暗狭隘,人家好大方,不跟你一般计较,虾仁让出去,座位让出去。

本来打算在家过夜的,谢舒毓背了个装洗漱的包,挂在座椅靠背。

她进门换了鞋直奔厨房,屁股连沙发都没沾一下,潜意识尽量让自己与周围减少接触,以便抽离时把创伤面压缩到最小。

竹筷飞起,打到她的眼睛,她本能捂住,双肩防备高耸,躬身面朝墙壁。

“姐——”

谢舒屹高喊一声,手扳她肩膀,忙弯腰查看。

“滚!”她扬臂甩开。

意识到自己失态,李蔚兰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,“小毓,我看看你。”

谢舒毓倔强团缩,拒绝关怀。

“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样的话,你难道真觉得拿你当外人?”

李蔚兰强势去抓她手腕,谢舒毓完全背过身,包藏自己,几乎快缩到桌下。

她爸绕桌半圈,冲李蔚兰摇摇头,蹲在她面前,嗓音低柔,说你先把手松开,看看眼睛。

谢舒毓想走了,一手捂眼,另一只手去拿挂在椅背的包,谢舒屹先她一步,抢过抱在怀里,“你才刚回来。”谢舒毓伸手去夺,两人拉扯,场面一度混乱。

最终家长出面,把两人分开,李蔚兰扯了谢舒毓袖子,把她拉到沙发边摁着肩膀坐下,手按在她额头,迫使她仰脸,再野蛮用手指撑开眼皮。

暴力关怀,能感觉到对方在努力压制怨气,对她忍耐已久,却无可奈何。

谢舒毓整颗眼球布满血丝,不知是打的,揉的,还是气的。看过了,又怎么样呢,中年女人垂手不知所措站在她面前。

她爸在冰箱里翻了个冰袋出来,用毛巾包着,旁边伸只手。

李蔚兰接了,给她贴在眼睛上,“敷一会儿。”

“姐,你没事吧。”谢舒屹挨着她坐下。

“你上一边去。”她爸说。

都知道她讨厌他。

自己做的事怎么会不知道。

冰袋无用,指尖寒意扩散,眼睛并不舒服,但如果她的妥协可以让他们感觉心里好受些。

谢舒毓初衷不是这个,天平短暂的倾向并不能弥补过往种种亏欠,她不是故意挑起矛盾,也不是要家人全部围拢在身边,为她紧张。

到底想要什么,谢舒毓糊涂了。

她高中在市里读,那时候李副校长还不是李副校长,她爸的画室也没开起来,家在县里,她只有寒暑假和五一国庆这种长假才能回去。

那时候已经有弟弟了,弟弟还小,全家人宠着他让着他,应该的,她是姐姐,当然也不例外。

弟弟小小一个,粉白可爱,可爱的东西女孩都喜欢,手伸进摇篮,尝试把孩子抱起,学大人摇啊摇,不经意抬头,对上女人充满防备的一张脸。

谢舒毓那时候就想问问她,妈,你怕什么呢,难不成我会把他摔死。

你又为什么担惊受怕,你心虚什么。

亲昵贴脸,对孩子表现出喜爱,换取一个宽慰的笑意,再低头,对这个小孩好像没多少爱了。

有人比她更先察觉到情绪的细微变化,上前弯腰接过小孩,说“你抱不动,当心摔了”。

从那之后,谢舒毓再也不碰他,她刻意疏远,人家还不满意,连连摇头,说孩子真不能拿给别人养,都不跟家里亲了。

跟爹妈不亲,跟弟弟也不亲,还喜欢争风吃醋,弟弟那么小,你有什么好争,一点当姐姐的自觉也没有。

寄宿在别人家,关系再是亲近,也要注意分寸,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人,千万不要反客为主了。

这方面谢舒毓倒是相当自觉,适度巴结讨好,生活中处处谨小慎微,不是主人的错,是她作为客人一种天然的自觉。

上大学,搬离温晚家,住到宿舍,终于有了块完全属于她的私人空间,寒暑假提前找好兼职,活儿脏点累点不怕,只要有张睡觉的小床。

家里买了房子,给她划出去个小房间,她东西堆那,人不在,给弟弟树立了刻苦耐劳的好榜样,还不耽误人家三口甜蜜,够自觉。

再后来,杂志社给她分了宿舍,她才终于安定下来。

谢舒毓从不抱怨工作辛苦,工作给了她钱花,给了她房子住,给了她另一种健康的,有尊严的生活,让她腰板挺直,不再唯唯诺诺。

眼睛好些了,谢舒毓把冰袋放在茶几上,清清嗓,“我想回去。”

她爸来劝,“你要回哪里,什么叫回去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

还装什么客气,谢舒毓直说:“这是你们的家,不是我的家。”

一趟趟的,她的东西早搬走了,又不是没看见。

不许走,谢舒屹把她背包藏进房间,李蔚兰说那你回房休息。

她不常回家,房间是最小的一个,里面堆满杂物,属于她的,只有靠墙一张小床和书桌。

谢舒毓坐在床边,眼睛不疼了,就是酸,心里空空荡荡,想抓住点什么,她捞起枕头,抱在怀里。

三件套是她小时候用的,有点旧了,洗到泛黄,但应该是刚换上,有清新皂粉味道。

她讨厌自己的敏锐和感性,还会因为这种小细节眼眶发热。

说坏,没到离家出走,永远也不要联系的地步,说好,喉头一根刺,吐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

过了几分钟,外头有人敲门,谢舒毓不想说话,咳嗽一声。

门开,她爸端个大碗进来,里头小半的饭,大半的菜,还有个吐骨碟。

“饭桌上你没吃几口。”她爸说。

饿,谢舒毓承认自己没骨气,顺从接过碗筷。

“是我们欠你的。”她爸说。

“那你刚才那句,就算夹菜也要从大的到小的,是在讽刺我吗?”谢舒毓咬了口排骨,认真请教。

他爸戴黑框眼镜,文弱中年男子形象,“你怎能如此恶意揣度你的家人。”

“我心眼小,爱记仇。”谢舒毓坦白讲。

“我知道。”他爸说:“小时候,你抱你弟,你妈怕你摔着,不让抱,那之后你就再也不抱了。”

谢舒毓笑了下,“你是不是还想说,你弟就跟你完全不一样,你看看你怎么对他的,他怎么对你的,他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记过仇,红过脸。”

记得有一年,跟温晚爸妈聚餐,温晚她妈跟李蔚兰说,女孩心细,敏锐,有了小的可千万别忽略了大的,男孩马虎点没什么,女孩不行。

听到那几句话,谢舒毓很高兴,以为妈妈以后能对她好些,多关心关心她,后来发现,也就那样吧。

书本上学过“吾日三省吾身”,她常自省,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,才不能讨得大人欢心。

她是小孩嘛,她不懂道理,大人都懂,不喜欢她,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。

现在她也成了大人,终于知道,成了大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,还是会犯错,捅娄子,会撒谎,骗人,即便有所意识,也坚决不改。

“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疯,我别的时候都很好。”

一到家就变坏,到底为什么?这几年大家都在倡导说不要内耗,积极甩锅,把错误留给别人,快乐留给自己,爱谁谁。

谢舒毓稍听进去一些,“肯定是你们对我不好。”

她爸没否认,“早知道,当时就不应该把你送到市里。”

他苦恼搓搓额头,“那时候,我们想着,怕你跟弟弟没法相处,县里教育环境也一般,小碗不是还被欺负来着,你跟她关系那么好,她走了,你一个人……”

不想再说,他摇头,“算了,已经这样。”

“是啊,已经这样了,反正大号已经练废,小号还有无限未来。”

谢舒毓饭吃完,自己端出去洗。

她的背包被谢舒屹藏起来,心里别别扭扭,但好歹有个可以不走的正当理由,她爸站在厨房门口,说“我明早送你过去上班”。

“我坐地铁。”

谢舒毓前年买了个洗碗机,说是给家里买,其实是给自己买,这样她偶尔回来吃饭的时候,能轻松点。

但机器洗不了太大的锅,灶台和餐桌还得亲自动手擦。

她做这些事的时候,想起小时候,妈妈逼她站在厨房看爸爸如何洗菜、切菜、备菜,教育说你以后就算不嫁人,这些基本生活常识,也要认真学习,不然没法生活。

其实哪有那么难,温晚说她偶尔也自己下厨,很简单的,网上那么多教程,只要不是智障,跟着教程有什么学不会,主要看有没有那个兴趣和耐心。

谢舒毓的兴趣是做给温晚吃,看她蹲在椅子上,笑眯了眼睛,说“我好爱你哟”。

一种被培训出来的强迫症,谢舒毓喜欢干净整洁,见不得油污,最早放下饭碗,却如坐针毡,一直要等到全家人吃完饭,把碗筷收进洗碗槽。

到处都一尘不染后,水池前反复清洁双手,用洗手液掩盖油腻味道,解下围裙,回到自己的房间,才长舒一口气。

看书也好,画画也好,终于可以做一些我喜欢的事了。

还是要感谢妈妈,把她教育得那么好,她现在可以独立生活,照顾自己,顺带着照顾别人。

收拾好厨房,谢舒毓准备去洗手台再洗两遍手,她弟站在门口,背着书包,说:“姐,我走了,我去上晚自习了,你别走,今天在家过夜吧。”

“你管得着吗?”谢舒毓直接绕过他。

“你弟弟是关心你。”李蔚兰从沙发起身,茶几上拿了个苹果给他塞进书包。

谢舒毓回头,“关心我,那刚才怎么不帮我洗碗。”

“他要去上学的嘛。”李蔚兰说。

“嘿嘿。”谢舒毓感觉自己有点神志不清,“我洗的时候不上学,洗完就去上学了。”

“下次我洗。”她弟说。

谢舒毓扭头准备进房。

轻声细语,她弟被哄着出了家门,她退后几步,转身进了她弟房间,找自己背包。

蓝色窗帘,白色书桌,舒适的小床,一摞又一摞的书,还有靠墙的一整面鞋盒,粗略一扫,三十多双。

蜈蚣也穿不了那么多。

跟她有什么关系呢,谢舒毓拿了包返回自己房间。

靠墙的整排大衣柜被塞满,还有七八个白色收纳箱,她的东西不是都拿走了?里头放的什么,谢舒毓好奇揭开一个。

哦,她弟冬天的羽绒服。

“你又不常回家。”李蔚兰站在门口,解释说。

“我一句话没讲,就好奇看看。”谢舒毓包扔在一边,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夜。

床边有张小书桌,门合拢,李蔚兰坐在桌前,跟她说话,却面对墙壁。

“有时候真想不通,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”

谢舒毓往床上一趟,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紧张害怕了,“变哪样。”

“变得冷漠,疏离。”她说。

不愧是校长,用词精准。

“想这些干嘛。”

谢舒毓反过来安慰她,“反正我以后也是泼出去的水。”

“那都是气话!”她激动起来,蓬松的黑色卷发随身体轻颤。

她人很瘦,长发烫染,穿四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,衣柜里长裙和丝巾最多,挎着皮包走在路上,遇见学生和家长打招呼,微笑点头致意,温文尔雅的女知识分子。

对这个女儿,她情感复杂,“你总在指责我。”

睫毛低垂,眼下小片阴翳,谢舒毓不讲话。

她说:“你让我觉得,我是一个很失败的妈妈,你让我觉得,我根本不爱你。”

“哼哼——”谢舒毓抑制不住,胸腔溢出低笑。

“如果你愿意听一听我的真实想法。”

“你说。”她拨了拨头发,借机擦去眼角湿意。

她不看她,她也不看她。谢舒毓说:“你让我觉得,我是一个很糟糕的女儿。”

不够懂事,不够听话,不够体贴,不会逗人笑,永远心事重重,边界感清晰。

李蔚兰想要一个温晚那样的女儿,说话嗲嗲,会哭会闹,幼年阶段,落实在长女身上全部坏的实验,都摈弃,有了丰富的经验,她如愿以偿,得到了一个开朗阳光,对一切都豁达不计较的英俊男孩,偶尔对长女的阴郁反思,却感到无可奈何,只能任其发展。

想弥补,太迟。

鼻腔酸涩,谢舒毓用力眨眨眼睛,从小床起身。

“你别走了嘛——”李蔚兰去抓她的手。

谢舒毓挣了一下,她也没坚持,很快就松开。

“我想下楼散散步。”谢舒毓退而求其次。

“我不相信。”她显然被骗过很多次,“我要跟着你。”

在谢舒屹面前,她从来不会这样,对长女温柔包容的一面,好像有点见不得人,都是趁着儿子不在,偷偷摸摸,类似一种扭曲、畸形的恋爱关系。

谢舒毓弯腰去拿手机,“你让我感觉,我们在偷情。”

脸上轰地一下热了,李蔚兰泪眼朦胧望向她。

“在谢舒屹面前,你总是对我格外冷漠,你担心他看到你对我好,生气不跟你亲近,对吧?像我小时候那样。”

谢舒毓捡起背包,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,女儿已经不跟你好了,你不能再失去儿子。你从不挽回我,你牺牲我,没问题,我懒得计较,但还想要我感恩戴德,不可能。”

在温晚离开之前,对与家人之间的关系,谢舒毓还天真抱有幻想,后来发现,越是退让,对方越是得寸进尺。

妥协换来什么,安排她相亲,目的是嫁人,出于一种责任感,还是想趁早把她打发?

“你别走。”李蔚兰揪住她书包带,“不是说,下楼走走?”

“你叫我回来,是有事跟我说吧。”

谢舒毓站在门边,“直说好不好。”

不应,李蔚兰起身去扯她包,“我们下楼走走。”

好吧,就这一趟,把事办妥,话都说清楚。谢舒毓承诺今晚不走,包扔书桌,随她下楼。

天黑尽了,有风,骑自行车、踏板车,踩滑轮的小孩,身边一趟趟过,快乐尖叫。

小时候在县里,家里条件跟现在差得远,她都是蹭温晚的玩,温晚可比李老师好哄多了,不需要非得考第一,或在商店门前学别的小孩撒泼打滚。

她是矜持的女孩,即便向往,也不会过分流露,温晚知道她喜欢玩,比她妈了解她,不会用“懂事”来绑架她,说小毓文静,不爱玩那些。

温晚大方得很,你陪我玩,我就对你好,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,玩具而已,哪有你重要。

早都过去了,本不想说的,转念,思及温晚,学会心机铺垫,谢舒毓轻言细语,娓娓道来,话里藏了棉针,根根往人心里扎。

“还记得我大一那年,在火锅店兼职,赚的第一笔钱,回家悉数上交,结果隔天谢舒屹就多了辆自行车。”

她太天真了,当时完全没往那方面想,谢舒屹说“姐姐我载你啊”,还屁颠屁颠往上凑。

“您在楼下,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吗?”

谢舒毓两手插兜,目不斜视,“钱给了您,怎么安排是您的事儿,可为什么不告诉他,也不告诉我,本来挺好挺值得高兴的,您心虚什么呢。瞒着就瞒着吧,又说车小,坐不下两个人,担心他载不动,摔跤。”

本来骑得好好的,谢舒毓当时一听就想下车,谢舒屹还小,掌舵不稳,两人一起摔了,她腿上留疤。

开学,有次穿了裙子出去跟朋友玩,腿上疤露出来,温晚问怎么弄的,听她说完,左叶直接骂了句“傻逼”。

——“人家拿你辛苦打工赚的钱买的自行车,不然你以为哪儿来的自行车,真是个大傻逼,都不想让你骑,还乐呢,没救。”

太难听了,骂得太难听了,当场就把谢舒毓骂哭了。

“我跟他一起摔跤,他屁事没有,我膝盖破皮流血,您却只顾着他,丝毫也不理会我,还责备我,说那么小的车,我为什么非得挤上去,明明是他让我坐的,车也是花我钱买的。”

谢舒踢飞路边小石子,声调不自觉拔高,“您觉得呢,这是爱的表现吗?”

很多事都是这样,当时没意识到,过了好久才想起。

孤零零躺在宿舍房间的小床,下雨的晚上,被冷落的许多个瞬间,像阴沟里的细钻螺,密密麻麻爬满心房,啃噬出一个又一个悲伤的小洞。

叹了口气,李蔚兰轻飘飘一句,“你也太记仇了,多少年前的事。”

“我爸十几年前,借了几千块给他朋友做生意,结果人跑了,您现在还时不时骂一句呢。”

谢舒毓说:“我就是记仇,随您。”

“能一样?”李蔚兰想起那事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“那时候家里多困难,你上高中住在小碗家,我每个月都得给她家拿钱。”

不由联想到更多,李蔚兰声音变得哽咽,“你学艺术,多烧钱,就因为你喜欢,天赋也还不错,家里想尽办法供你读,一辆破自行车,你说我不爱你。”

“您心里那几千块钱,跟我心里那辆破自行车,并无高低贵贱之分。”

谢舒毓掰着手指头跟她数,“那是我自己赚的第一笔钱,我每天从早干到晚,不到两个月瘦十二斤。”她本来就很瘦了。

“你可以选择一份轻松的工作。”李蔚兰拿出手帕擦眼泪,“你没苦硬吃,怨谁,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,不是让你去端盘子。”

“火锅店提供食宿,我不想跟你们住在一起,再说端盘子怎么了,别瞧不起人。”

谢舒毓想了想,“还是说,您的意思是,我继续住在温晚家。”

“别您您您的了。”李蔚兰受够她。

谢舒毓一屁股坐在路边长椅,中年女人茂密的黑发被风吹乱,薄款针织衫抵挡不住晚春夜间的寒,眉间尽是伤心。

谢舒毓眼睛像妈妈,薄薄一层眼皮,有道细细的褶,天生忧郁,嘴唇又像爸爸,唇线清晰,饱满多情。

两种矛盾的情感交织,成为痛苦的根源,她心中有怨,又不能完全舍弃。

说回正事。

谢舒毓撩了把头发,“你上周给我打电话,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,有什么事直说吧。”

静立几息,缓了口气,李蔚兰挨去她身边,拉起她手,“叫你回来,确实是有事要跟你说,本来是打算周五晚上说的,既然你提前回来了,那就提前安排。小时候隔壁家那个魏安庆你还记得吧。”

“魏安庆?”谢舒毓皱眉。

没忘,上周跟温晚在一起,不知因得什么聊起,骂了五分钟。

小学两人同桌,一次语文考试,其中有个成语,就她俩写出来,卷子发下,老师夸奖,说那成语课本上没有,于是魏安庆一口咬定谢舒毓偷看他卷子,说她不可能学过。

“人死了?”谢舒毓一挑眉,“你看着给呗,要多少回头发我,我替你出一半。”

李蔚兰噎住,盯她几秒,摇头说没有,人好着呢。

“他跟你差不多岁数嘛,前阵子回老家看你奶奶,遇着他妈,听那意思,想见见你。”

“相亲啊。”谢舒毓有气无力笑两声。

她早该想到的。

“老同学嘛,你就当是同学聚会,妈已经答应人家。”

李蔚兰伸手去摸她的脸,心里一片热,好像除此之外,再也找不到跟她亲近的机会了。

第38章起因是一个梦

洗完澡躺床上,谢舒毓在群里把事说了。

[给谁报备呢。]左叶问。

[碗大小姐。]谢舒毓直言。

吃一堑长一智,她肯定得说,否则以后让温晚知道,还不得把天都翻过来,她别想安生了。

选择在群聊说明此事也大有学问,一来保证温晚不会错过消息,二来巧妙避免了私聊可能出现的冷场,朋友们再帮忙插科打诨,耍耍嘴皮子,温晚接受度应该会更高。

满满小心机。

左叶说批准了,还问是否需要陪同,把人堵巷子里揍一顿。

魏安庆这个人,在谢舒毓朋友圈是出了名的。

莫须有罪名就算了,他还在课堂上撒泼打滚,逼着老师给谢舒毓改卷子,把大家弄得很下不来台。

期中考试,谢舒毓本来可以拿满分,因为这个成语,她回家挨了顿说,讲明事情缘由,李蔚兰压根不关心,甚至让她用成语造句,想试试她到底抄没抄人家卷子。

[这种人你妈还让你去跟他见面,怎么想的。]

许徽音不理解。

[面子吧。]

左叶猜想。

谢舒毓刚要打字,说我也想问,温晚电话进来。

不敢耽搁,迅速滑动接听,手机还没来得及举到耳朵边,对面震耳欲聋的咆哮声:“你敢去,我杀了你!”

“最后一次。”谢舒毓回答。

话音刚落,温晚电话挂断。

就知道会这样,谢舒毓切换聊天框,准备跟她好好说道说道,房门忽被敲响。

没来得及应声,李蔚兰不请自来,抱着枕头进房间。

她换了宽松的绵绸睡袍,长发披散在双肩,垂着眼皮不看人,表示自己不接受拒绝。

谢舒毓的别扭大半是遗传母亲,两个别扭的家伙,彼此无话可说,还非要待在一起。

总不能把人赶出去,屁股往里挪挪,谢舒毓给她腾位置。

拥抱和亲吻,李蔚兰曾经鼓足勇气尝试过几次,是刻意模仿温晚和她妈妈的相处模式,结果可想而知,谢舒毓拔腿就跑。

没有温晚那么好的耐性,也豁不下面子,李蔚兰不再尝试,免得又被人家说。

——“不要做多余的事。”

单纯睡觉,李蔚兰关闭台灯,贴着床沿,尽量不碰到旁边人。

谢舒毓翻身面朝墙壁,也离得远远。

手机屏幽幽亮着,天花板小片白,李蔚兰扭头看一眼,“快睡吧,明天还得上班。”

谢舒毓“哦”了声,没动。

温晚挂断,是生气,还是正好突然有电话进来呢?

她等消息,好巧,另一边也是。

“相亲相亲相亲,又是相亲!”

小海豚昨天还被亲额头,今天就被按住一通爆锤,温晚发泄完,气喘吁吁横躺在床。

抓起手机,群消息来回看了好几遍,半天等不到回电,温晚抓起小海豚,猛戳人家,“为什么还不给我打过来,你打过来我肯定接啊!”

小海豚被戳到变形。

“呜呜,为什么不来哄我。”

温晚一把抱住它,“你哄哄我呀,哄哄就不气了,真的,你快给我打,快打!”

手机静悄悄,反复抓起放下,温晚撩一把头发,爬起坐直,眯着眼睛想,刚才她是不是太凶了,把人吓着了。

要不再打一个,假装说刚才妈妈给她打电话……

就当一切没发生。

正琢磨要不要回拨,谢舒毓消息进来。

[晚安。]

李副校长催了好几次,不想吵架,谢舒毓手机乖乖熄屏,塞到枕头底下。

“安你个大头鬼!”温晚瞬间暴起,抓起小海豚,又是一顿胖揍。

无辜的小海豚半死不活,成为某人平替,承受了许多它不该承受的热情,熄灯后又被主人抱在怀里轻声哄。

温晚根据群消息内容推测,谢舒毓现在应该在家,对老师啊校长啊之类有种天然的敬畏,即便已步而立之年。

她最终没打扰。

翻来覆去睡不着,熬到后半夜,做了好几个怪梦,醒来全记不得,只有镜子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更让人火冒三丈。

温晚气得大叫。

谢舒毓早饭后离开家,没要她爸送,自己下楼去搭地铁,途中给温晚去了电话。

眼下遮瑕厚涂,仍难掩疲倦,温晚鼓脸正对着镜子生闷气,电话响,她故意等到第六声接起,没好气问“干嘛”。

“起床没呀。”家离单位远,谢舒毓今天出门早。

“不起床也被你吵醒了!”温晚开免提,手机放一边,继续梆梆拍脸。

阳光普照大地,几日晴朗,晚樱全开了,道路笔直向前,眼前一派粉花绿叶,芬芳洇润。

“群消息你都看到了。”

昨晚的话,谢舒毓重复一遍,不自觉,面皮紧绷,神色严肃,即使温晚根本看不到。

“我向你保证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假装谢舒毓就在面前,温晚对镜横眉竖眼,一不小心,被自己美到。

哎呀,她可真漂亮,生气做怪表情也那么漂亮,奇妙低柔了嗓,温晚向她确认,“最后一次什么?”

消息发送,手机塞到枕头底下,仰面对着天花板,那些话,谢舒毓相信李蔚兰肯定听到了。

——“不管出于什么心理,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。想弥补,愧疚也好,责任心也罢,放手吧,放过我,别再折磨我,也放过你自己。”
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从我妈的安排。”

是安排,不是相亲,“安排”两个字,谢舒毓咬得很重,安排的范围很大很广,不止是相亲。

承认,这次确实有被取悦到,温晚撩了把头发,“然后呢?”

谢舒毓专程报备,她没什么理由再发脾气,可就是不甘心,非得闹腾一阵。

“没有然后了呀。”

谢舒毓大步离开小区,不常回家,有点路痴,她站门口,左右看看确定地铁站方向。

“要不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,你全程监督,好不好?”

“你跟野男人幽会,还要我旁听?”温晚佯装恼怒。

其实旁听也不错,她很好奇,谢舒毓在那种场合是不是跟平时一样嘴贱。

“我会提前告诉你,你找个时间听电话。”谢舒毓保证,“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“切——”温晚还嘴硬呢,“你别打,我告诉你,打了我也不接。”

“准备进地铁站了,我得扫码。”谢舒毓跟她拜拜,随后挂断。

说干就干,谢舒毓拿到魏安庆联系方式,直接问他什么时候见面。

那边发个笑脸,本来还想客套下,叙叙旧啥的,被她整不会,输入框删删减减半天,乖巧敲来个“好”。

下午李蔚兰得知消息,给谢舒毓打电话,听声音挺高兴,“妈妈就知道,你是个恋旧的人,老同学嘛,跟其他人肯定不一样,以前是妈妈搞错方向了。”

谢舒毓心中嗤笑,说您何止是搞错方向,还搞错了性向。

“还在上班呢,挂了。”谢舒毓懒得废话。

那边魏安庆没个消停,不停给她分享短视频,分析国际形势、金融股票、无人驾驶,以及Ai取代人类的多种可能性。

谢舒毓把截图丢群里,左叶发了串省略号。

[少见的奇葩,难住姐了,想骂都不知该从哪里起头。]

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生命,谢舒毓把他消息设置免打扰,转头给温晚发语音,“你觉得我会喜欢这种人吗?”

“谁知道呢?”温晚坐在办公室,老板椅连连转圈玩,小嘚瑟。

时间、地点,以及餐厅都是谢舒毓定的,在周五下午,离高铁站最近的一家大型商场。

[其实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法餐,有上好的勃艮第红酒炖牛肉,当然中餐也可以。]

魏安庆对她的安排不是很满意。

谢舒毓回复说:[我这个也是西餐。]

那边卡顿很久,最终妥协。

下班直奔目的地,商场一楼大厅,人来人往,那人特地站在醒目位置,谢舒毓远远看见,模模糊糊,五官可以对应她记忆中那张讨厌的脸。

“嗨!”魏安庆看到她,奋力招手,声音淹没在人群。

谢舒毓说的西餐厅门前,周五的下午,餐台前挤满食客,家长怒喝,儿童尖叫,中学生推搡打闹,热闹非凡。

“我手机上点好了,让你占座,你占了没?”

谢舒毓今天穿了条很淑女的细格子连衣裙,外搭短款红色针织,是衣柜里为数不多的一身少女穿搭。

她还特地化了淡妆,散着头发,风格日系,十分靓丽活泼。

格格不入,是她左肩挂的一只大书包,不像约会,倒像要出省打工。

“小毓。”见面,魏安庆眼睛亮了下,再次小幅度招手。

“我问你占座了没?”谢舒毓大声说,全无久别重逢的半分惊喜。

“没……”魏安庆尴尬。

“这么一点小事都干不好。”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,转身,目光厅内梭巡。

魏安庆紧跟她脚步,“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。”

谢舒毓发现目标,在餐厅外头,遮阳伞下。

她回头念了串数字,“你去排队取餐,我占位置。”

“好吧。”魏安庆不情不愿转身。

服务生刚把桌子收拾出来,谢舒毓抢在两名中学生之前落座。

对面丢来白眼,她回以嘚瑟一笑,屁股坐踏实了,打开手机,群聊最新一条消息来自左叶:[谁家好人在肯德基相亲。]

[疯狂三四五,炸鸡有优惠。]

谢舒毓回。

[重点是这个吗?]左叶服了。

[炸鸡吃不完可以带走,过高铁安检,车上还吃不完,晚上就拿来当宵夜。]

谢舒毓安排妥妥的。

许徽音竖起大拇指。

[细致女人。]

温晚早就到家了,就等电话呢,为了今天可以提早下班,周末也不被工作电话骚扰,她之前每天都忙到凌晨。

左叶艾特,说快来看大戏啦,温晚悄咪咪,不露面,这时终于等到电话。

床上打个滚,她嘟嘟嘴,“干嘛呀。”

探头看了眼,魏安庆还在排队,谢舒毓抽空跟人调情,“你说干嘛呀。”

“不知道你干嘛。”温晚靠在床头,长发缠绕指节。

“我这次可没骗你。”

她愿意接电话,就说明没生气,谢舒毓说:“到时候你可不准给我甩脸子。”

温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,“就要甩脸子,就要就要!”

“好了,他过来了……”谢舒毓最后一句,手机倒置在桌面,小洁癖,桌上还垫了张纸巾。

她点的外带,魏安庆拿到的时候,有点纳闷,但很快释然,落坐第一句,“你这人还挺贤惠。”

贤惠女人好,勤俭持家。

“不过我怎么可能让你A钱,我一个大男人,我们吃点贵的没什么,毕竟第一次约会。”他体贴从纸袋中取出餐品。

谢舒毓拿了包薯条拆开吃,“你人这么好啊,那小学三年的时候,为什么诬陷我,说我抄你卷子?”她来就是想问清楚。

魏安庆抬起头,神色迷茫,显然早就把那事忘了。

点点头,谢舒毓从头到尾跟他讲了一遍。

他失笑,“都多久的事了,你还记着。”

想了想,又不承认,“有吗?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。”

小学毕业,初中考到一个学校,幸好不在一个班,路上碰见过几次,他主动打招呼,谢舒毓都没理。

“你可以随随便便诬陷别人,逼着老师改我卷子,害我回家挨骂,现在又说不记得。”

谢舒毓真的很奇怪,“你干嘛突然找我,都毕业那么久了。”

成年男女之间,某些东西,不太适合直接讲明,谢舒毓偏要问。

温晚竖高耳朵,背景音很杂,但不妨碍她听清她们的交谈,她眉头皱得很深,终于明白,谢舒毓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见面。

“就是突然想你了。”魏安庆把番茄酱全挤在垫纸,脸上是那种回忆往昔时专用甜蜜笑容。

谢舒毓嘴角抽搐一下。

“你别说你暗恋我。”

谢舒毓摇头,“即便有,我也不会因此感动,我心里只有厌恶和憎恨。”

她倾身,手掌撑在桌沿,“我非常讨厌你,你知道吗?每次想到你这个人,想到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,我就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,甚至曾经无数次诅咒你去死。”

多年后大仇得报,谢舒毓属实没想到,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。

他是被家长逼得没办法随便找人应付了事也好,真的对她有什么别样感情也好,跟她统统没关系。

谢舒毓从来嘴下不留情,魏安庆前一秒还沉浸在过去,下一秒,被骂醒。

“那你还来见我。”他因屈辱和愤怒而涨红脸,脑海中徘徊不去,是她激烈的控诉。

“一点小事,你记那么久,把我约到这里,就为了骂我一顿,你说你恨我,难道这不是一种另类的爱慕?”

什么?谢舒毓眼睛瞪得大大圆圆,他在说什么?

“你有病吧,你脑子被驴踢了,你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。”

谢舒毓简直抓狂,被讨厌的人喜欢已经足够令人恶心,这个臭蛆一样的家伙,还将此误以为是什么爱之深恨之切。

吐了,她真要吐了。

手撑额,平复呼吸,谢舒毓闭上眼,心中默默组织语言。速战速决,她时间不多。

“请你不要误会了。”

谢舒毓端正坐姿,郑重其事道:“我来见你,是因为我妈,我跟她说好,这是最后一次,请她往后都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。跟你说这些,只是顺道,不要脑补过多,我敢发誓,倘若我对你存有一丝一毫别样的感情,天上打雷立马把我劈死。”

她起身开始收拾桌,他拿出来的炸鸡和汉堡一样样装回去,“谁要跟你约会,自作多情,我看到你就恶心得想吐,哪里还吃得下饭。”

纸袋抱进怀里,她潇洒摆摆手,“可乐送你了,不用给我A钱,我一个大女人,又不是请不起。”

白天还风和日丽,傍晚时分,开始下毛毛雨,谢舒毓噼里啪啦说了一堆,走出两步,想起什么,回头抓起桌面手机,路边打了个车,扬长而去。

天色昏暗,冷雨湿透餐纸,魏安庆坐在原处,久久不能回神。

时间快来不及,谢舒毓一直在催促师傅开快点,温晚在电话那头听着,好一会儿,谢舒毓注意到手机通话还在继续,抓起“喂”了声,“你还在吗?”

“在!”温晚立起来,又瞬间倒下,似乎跟她经历了同样一遭,神经紧绷,累极。

“骂得好爽。”

谢舒毓扭头看向车窗外,街景潮湿,行人脚步匆匆,笼罩在沉郁的湿漉里,她忽而眼热,“说不上为什么,感觉好难过。”

温晚神色哀伤,身体陷落蓬松的棉被,“我在你身边的话,就可以抱抱你了。”

“我在来的路上。”谢舒毓手背擦拭眼角泪珠。

“那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抱抱你。”温晚承诺。

破涕为笑,谢舒毓“嗯”一声。

“我等你吃饭嗷。”温晚挂断前说。

到站,距离发车只有十分钟,谢舒毓一路狂奔,裙下半截裸露的小腿冰凉,她在进站口的大玻璃门里看见自己,裙子好漂亮,受冻也值得。

没心思伤感,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踩点进站,来不及看车厢号,随便找了个门进。

一路心跳剧烈,走了三四节车厢,来到自己的位置,反复确认座位,书包放在行李架,靠边位置坐下,不到十秒钟,车动了。

放低座椅,闭眼平复,许久,一颗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。

[我们去吃西餐吧,牛排什么的。]

打字的时候,谢舒毓手都在抖。

信号不好,消息一直转圈,她想撤回都没办法。

今天很勇敢,还可以再勇敢一些。心里好着急,谢舒毓弯腰埋在座位,长发垂落,遮住手机,双眼死盯屏幕,信号恢复的时候,“叮咚”一声,她身体随之一颤,温晚回复了。

[好呀。]

[那我看餐厅。]

谢舒毓又开始手抖。

几个APP之间来回切换,找推荐,看评论,地图搜索,半小时后,选定温晚家附近一家西餐厅,谢舒毓截图过去。

[可以。]

温晚心跳莫名加快,似乎也预感到什么,放下手机,衣柜里选好要穿的裙子,想化个妆,又怕显得太刻意,干脆进卫生间洗澡洗头。

这世上哪有什么毫不费力的美丽,美是需要精心维护的。

谢舒毓掏出面小镜,看了眼气色,淋过雨,脸好像有点花。

她东西不多,都是基础气垫散粉一类,补个差不多,对镜抿抿嘴唇,没有口红,买的变色唇膏,抹完不太习惯,艳了,用纸巾擦去一半。

早上提前半小时起床,专门洗的头,还不错,雨淋过空调一吹就干了,带的小梳子拿出来,刮两下,弄得很蓬松。

鞋子呢,低头检查,还好够细心,赶车的时候,鞋面溅了些泥水,赶紧用纸巾擦擦。

全身上下都收拾个差不多,去卫生间大镜子前复查一遍,回来手腕喷了点香水。

昨晚她又梦到温晚,之前好多次,都是对方主动,这次换她,惯例一大堆准备工作,临了临了,早晨半梦半醒间,脑子里突然窜出个念头——没刷牙。

太不礼貌了。

唇瓣即将触碰时,她微微偏过脸,“稍等,我去刷个牙。”

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,总之,这次极其严谨的态度清洁了口腔,电动牙刷转满两分钟,她回到床边,骤然清醒。

温晚好像给她下蛊了,分离后,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,甚至是梦里。

起因是一个梦,但这不是她的第一个梦。

梦中,她们无数次幽会,梦外,她们至死缠绵,却都止步在最后关头。

从快餐店逃跑,途中,电话里,谢舒毓想告诉她,她好喜欢她,感情悄悄变质,不再是朋友那种喜欢了,想和她接吻,拥抱着翻滚,放声吟哦。

爱,甜蜜而忧愁,又一次被介绍相亲,气愤之后,无限伤感,从那时起,就想大声向全世界宣布,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!

情绪翻滚,灼烧,漫长的等待,直至熬干心血,谢舒毓看了眼手机,还有十分钟到站,她忽然冷静下来。

外面下雨了,车窗玻璃起先只是几颗斜飞的泪珠,渐渐模糊一片,她跟随人流,走出站台,视线飘忽,变成蜗牛,试探的触角几次伸出,又被雨滴惊吓,迅速缩回壳里。

温晚在出站口等,撑一把小花伞,她没想到谢舒毓会打扮,人走到面前,一时没认出。

眨眨眼,定睛瞧,温晚抓住她的手,“你穿裙子了!”

大惊小怪什么,谢舒毓抿唇,舔去红润。

“好可爱!”温晚蹦蹦跳跳,“好漂亮!”

“还好吧。”谢舒毓并着腿老老实实站在那,腮边一缕碎发勾去耳后。

她没什么表情,通红的耳廓却暴露心事,温晚伞柄点点往下压,直到把两个人完全包裹在里面,“可以亲亲吗?”

“不要。”谢舒毓拒绝得干脆,担心她偷袭,霎时挺直背。

温晚失落,“怎么这样啊。”

这次,要不换我主动呢?谢舒毓启唇,话到嘴边,反复思量,又觉场合不对。

“走吧。”她牵起她的手,“我们去吃饭。”

“不要。”温晚甩开手,学她。

“为什么不要。”谢舒毓接过伞,她们明明站在根本淋不到雨的地方。

温晚赌气,“因为你说不要,所以我也不要。”

“那万一有惊喜呢。”谢舒毓还是没忍住剧透,为哄好她。

“惊喜?”温晚讶然抬眸,“什么惊喜。”

“没有了。”谢舒毓傲娇转身,带走花伞,“因为你说不要。”

“那我要,我要!”温晚提裙追赶。

花伞像朵漂亮的小蘑菇,她们躲在鲜艳的蘑菇伞盖下,雨中紧紧依偎。

第39章你也知道,我没别的朋友了

雨越下越大,伞面噼里啪啦,像放炮。

“真有意思!”温晚心情愉悦,雨中惊奇睁大眼睛,“要不我们把伞丢开,淋雨玩吧。”

那怎么行,这个季节淋雨,肯定要感冒,谢舒毓摇头,“先找个地方避避。”

“回家喝姜汤,洗个热水澡,再说感冒就感冒呗,无所谓。”温晚想玩。

谢舒毓死攥住伞柄,哀求的眼神,“还没有吃西餐呢。”

嗷嗷,这家伙,是不是有事要跟她说呀!温晚坏笑一下,调头就要往雨里跑,谢舒毓早有预料,手疾眼快,一把将她抱住。

“不许调皮。”

温晚超喜欢她说“不许调皮”,越不许,她越要调皮,扭去扭去,哼哼唧唧,“玩嘛玩嘛,就玩一下。”

“你穿高跟鞋呢,当心摔跤。”

谢舒毓注意到温晚换了条新裙子,裙摆一边长一边短,带荷叶边,正红颜色,更衬得肤白貌美。她甚至都没化妆,素着张脸,长发蓬松柔软,周身香气袭人。

谢舒毓最终说服她,“感冒事小,崴脚事大,伤筋动骨一百天呢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温晚靠在人胸前,本来也没想真淋雨,就乐意听人哄。

驱车前往目的地,路上谢舒毓接到李蔚兰的电话,想了想,按免提。

“小毓,你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。”

谢舒毓周一晚在楼下跟她说的那番话,她多少听进去些,这时还算心平气和。

“你不想去,就别答应,去了就好好跟人谈呗,那孩子打电话跟我说,你把他约在肯德基门口,骂了他一顿,还诅咒他去死。”

她语气苦恼,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
“我不去你能答应?”谢舒毓反问。

他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,果真是三岁看老,从小到大都那么爱告状。

温晚在主驾位,身体朝右微倾,清了清嗓。

“干妈,你别这么说小筷子,那男的根本不是什么好鸟,我们不是无缘无故讨厌他,你不知道,他小时候欺负过小筷子。那种喜欢一个女生就可劲儿欺负她的作风,在他们看来,哎呦可浪漫了,可他们有没有想过,被欺负的人心里是什么感受,又不是哥德斯尔摩……”

顿了顿,她扭头问谢舒毓,“是这个说法吧。”

“斯德哥尔摩。”谢舒毓纠正。

温晚“哦”了声,“是斯德哥尔摩,意思说,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的一种扭曲心理。”

“但我们小筷子健康得很,才不会那样呢,骂他都轻的,照我说,就应该套个麻袋把他揍一顿。”

什么语文考试,成语典故,李蔚兰早忘个干净,谢舒毓不想再重复,温晚几句话替她打发干净。

李蔚兰到底心虚,避重就轻是坏家长的惯用手段,她转移话题,“你们又在一起,怎么天天都在一起。”

“没有天天,这周只有周末。”温晚语气轻快,“我们关系好啊,她爱我,我爱她。”

表白藏在玩笑里,她们太熟了,李蔚兰听不出什么问题,当着温晚的面,不好再责备,含糊几句,挂断电话。

“这事应该就算过去了。”谢舒毓长舒一口气。

等红灯,温晚竖起小拇指,“那你跟我拉钩,以后再也不去相亲了。”

“我本来就不是去相亲的。”谢舒毓还是顺从勾住她手指。

温晚手臂摇晃,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。”

大拇指盖章。

“为什么要上吊呢。”谢舒毓一直想不明白,“也太残忍了,不太符合两小无猜的天真语境。”

温晚认为上吊很好,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”

行吧,这解释也能说得通。

一切都很好,从见面到现在,她们抵掌而谈,气氛融洽,抬步齐迈进餐厅大门,却莫名开始紧张。

也许是西餐厅灯光太亮,钢琴曲搭配雅致环境,让一路冒雨奔波而来的她们,忽就没了自信,略感到局促。

服务生邀请入座,轻声点头说谢谢,谢舒毓抬眼偷瞟对面,温晚长发柔顺披散双肩,未施粉黛,嘴唇粉润饱满,安静下来的时候,过分美丽,格外显端庄,几乎让人不敢直视。

谢舒毓低头看自己,裙子是好多年前买的,是不是过时了?灯下细看,毛衣有点起球。真讨厌,到底什么毛衣才不会起球嘛。

近几年,她偏爱宽松舒适的卫衣和运动裤,好久没添置新裙子,一来上了年纪,有些老寒腿,二来确实没什么打扮的心情。

日子囫囵过,上班下班,穿什么不是穿。

不过……

以后要谈恋爱的话,得稍微注意点形象了。

还有她脸花没花呀,人家都没化妆,她的气垫是否出现浮粉,掉屑呢。

踩水过来,鞋子肯定又弄脏了,谁能想到下雨,她走路好爱叼泥的!

计划还是不够完美。

然圣人有言,你永远也无法完全准备充分,还有什么爱情需要冲动……

哪位圣人呢,脑袋里乱糟糟,就姑且认为是鲁迅吧。

“我点好了。”

温晚甜蜜声线,打断浮想联翩。

“哦哦!”谢舒毓回神,飞快抓抓后脑勺,“那我跟你一样。”

“不。”温晚否决,“我不要你跟我一样。”

谢舒毓呆傻,她生气了吗?为什么。

“我来点吧。”温晚合掌,“我们点不一样的,就可以换着吃。”

“对对。”谢舒毓赶忙把菜单推过去,发现她面前已经有了,迅速抽回手,端起柠檬水,浅抿一口。

温晚眼珠一转,糟糕,她是不是太霸道了。

收回手,她低头矜持整理裙摆,“还是你自己点吧。”

“啊?”谢舒毓不当心呛了水,掩唇轻咳,忙摆手,“不要,我不会点,你给我点。”

“你没事吧?”温晚关切。

“没事没事,你点。”谢舒毓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纸巾。

温晚试探着,“那我点啦?”

“你点你点。”

气氛尴尬,明明她们都那么熟了,亲嘴不知道亲过多少回。

等菜期间,温晚几次借机偷看谢舒毓,喜欢她的红毛衣,手感舒适,格外柔软亲肤,还把她衬托得那么鲜亮。

反观自己,连粉底液都没涂,是有多自信啊,还有,她每次穿漂亮裙子都下雨,五根脚指头塞在尖尖的鞋头,又痛又冷。脚不舒服,全身都跟着不舒服。

说说话吧,随便聊些什么。

“那个……”温晚撩头发。

“嗯。”谢舒毓立即抬头,坐姿端正。

“那个魏安庆,后来没有为难你吧。”温晚道。

谢舒毓摇头,“没,我骂完就直接上车走了,他追都追不上。”

这人说要去相亲的时候,温晚本来没什么情绪,听说对象是魏安庆,她一下慌了。

“其实那个魏安庆,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你。”

上初中的时候,温晚分数差了点,本来不能跟谢舒毓在一个班,是温瑾找到李蔚兰,暗箱操作,才把她们分到一起。

也是巧,谢舒毓她们班有个女孩是外地的,初中回老家,刚好腾出个位置。

谢舒毓成绩好,在一班,魏安庆分到五班,没跟她们一层楼,温晚却经常看到他跑她们这层来上厕所,专门从教室门口过,尤其是谢舒毓坐靠窗位置的时候,来得特别频繁。

温晚起初不是很确定,初二那年,魏安庆憋不住,给谢舒毓写了情书。

但他找错了人,不好意思直接把信交给谢舒毓,女厕所门口堵她,拜托她转交。

谢舒毓那天拉肚子,温晚在外头等,接到信,等人转身上了楼,直接就把信拆开。

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,在信里道歉,说小学时候语文考试那档子事,希望谢舒毓可以原谅他,并隐晦表达了爱慕,期盼两人可以继续做朋友。

“切”一声,温晚当场撕个粉碎。

旁边同班的女生看着,惊呆了,她兜里掏出五块钱,“给我保密。”

女生拿了钱,“嗯嗯”点头,当真一句没往外说。

后来体育课两个班撞在一起,那个魏安庆犹犹豫豫想过来说话,温晚装病,把谢舒毓带走。

谢舒毓这方面特别迟钝,就会死读书,温晚一天天给她操碎心了。

快三十岁,石头蛋终于裂开条缝,听温晚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的事,谢舒毓小口吃着土豆泥,拿了个干净勺,舀了一大坨,伸长手臂喂给她。

温晚手捂胸,倾身张嘴含了勺子,还嘚吧个没完。

“再后来,我们上大学,火车上遇见一次,他老看你……”

“亲爱的。”谢舒毓无奈打断,“我们不说这个人了,好不好?”

那么一大勺土豆泥,都堵不住你的嘴。

“你心疼啦?”温晚欠欠的。

谢舒毓看傻子的表情。

温晚腰一拧,头一歪,手指点点,“你为什么不用你用的那个勺子给我吃,你嫌弃我啊。”

“我怕你嫌弃我。”谢舒毓真心的。

温晚“呵呵”两声,“床上没见你这样。”

“那我嚼碎喂你得了。”谢舒毓没好气。

“行啊。”温晚无畏道。

主菜上来,谢舒毓忙着给她切肉,互怼暂停。

安静下来,温晚反思,她脾气是不是太怪了,小筷子今天看起来像是有事要说呢,可别吓着人家。

“对不起哦。”温晚双手合十,“我想跟你亲近点嘛。”

受宠若惊,谢舒毓抬头看她,眸子亮亮的,“没关系,我没生气。”

“你真好。”温晚笑着看她,喜欢她眼睛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,刻意压低嗓,“分开的日子,我每天都很想你,你有想我吗?”

差不多了。

谢舒毓放下刀叉,“其实我这次来,是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
西餐厅光线过分明亮,灯下温晚像一朵娇艳的玫瑰,又似是摆放在玻璃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,谢舒毓几次抬目,被她美貌震慑,心虚垂睫,艰难启齿道:“那天我梦见你了……”

没说具体哪天,确实想不起来了,而且她不止一次梦见她。

话没说完,谢舒毓谨慎抬头,看她反应。

温晚轻点头,心有戚戚,面上不露声色,“然后呢。”

“然后。”深呼吸,谢舒毓手放在桌下,揪紧裙摆,“梦见我们接吻,但没有亲到。”

还是含蓄了,何止接吻,简直是天雷勾地火,电卷星驰奔。

温晚心脏顿时咚咚跳个不停,这句应该换她来说吧,难道她们做的同一个梦。

“所以呢?”她迫不及待想听到下一句。

“所以……”谢舒毓话没出口,人已经熟透,从耳根红到锁骨,“上次你跟我说,我们是好朋友嘛,彼此有需求的时候,可以互相慰藉。”

表白的话,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口。

“所以你能不能让我亲一下。”她声音开始发抖,手指抠桌布,“你也知道,我没别的朋友了,咱们认识二十多年……”

鼓足勇气抬头,谢舒毓眼底湿润泪光闪烁,“你不会不帮我吧。”

“轰”一下,什么炸了。

强稳心神,温晚明知故问,“可我们之前……”

“那不一样。”谢舒毓打断。

确实不同,这次是她主动,她第一次主动。

梦寐以求,期盼已久,片刻不敢耽搁,犹豫就会败北,温晚用力点头,“可以,当然可以。”

但……

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轻浮,温晚往回找补,“答应你的事,我会做到。”

她小口喝水,“好朋友嘛。”

敏锐察觉到,谢舒毓飞快皱了下眉,

顾忌温晚感受,她装作满不在乎,“你不用勉强,遵从内心就好。”

“不勉强啊。”温晚叉子舞得飞快,腮帮填满牛肉,生怕自己说错一句。

“真的吗?”谢舒毓目光清澈。

她这样看着她,温晚几乎溺毙,恨不得现在就跟她滚到床上去,还吃什么肉,回家吃真正的肉吧。

“真的。”强敛心神,温晚垂下睫毛,加快进食速度。

咀嚼中途,心中陡然升起个念头,吃太饱,肚子会鼓起来的吧,那就不漂亮了。

思及此,温晚放下刀叉。

“你饱啦。”谢舒毓小心翼翼问,是她害她没胃口吗?

温晚点头,“你多吃点。”

“再吃点吧。”谢舒毓央求,“好贵的。”

也对哦,温晚歪头琢磨,晚上也许会很激烈。

她美滋滋捏起叉子,“我们把肉吃光,别的就随意。”

饭后离开餐厅,外面雨停,食物提供足够热量,感觉没那么冷了。

温晚立在屋檐下,伸手去接檐角滴落的水珠,谢舒毓从包里翻了件卫衣出来,为她披在肩膀。

熟悉的香气,柔软的布料,温晚没骨头似往人怀里倒。

谢舒毓虚虚环住,“怎么了?”

“痒。”温晚话语直白,一双眼眨也不眨,锁定面前人。

谢舒毓呼吸停滞半秒,扭头打了个喷嚏。

“是不是感冒了。”温晚去摸她手,冰凉的,又弯腰去够她小腿。

谢舒毓“哎呀”一声,跳开半步,“痒的。”

“你也痒啊。”温晚笑容纯真。

什么嘛,大街上呢,谢舒毓轻推她一把。

“回家我给你泡杯感冒冲剂。”

温晚体质比谢舒毓好,暖暖的手心牵牢她,“再洗个热水澡。”

离开餐厅前,她们一起去了趟卫生间,洗手,也漱口。

到小区地下车库,温晚迫不及待,长腿一跨,骑在副驾位。

“我允许。”她往后撩了把头发,上车就把卫衣脱了,项链也没带,早就预备着,倾身把细白的脖颈送上。

这次是谢舒毓主动提出,可要她先手,实在是太难,温晚在那挺半天,颈前凉凉一片,疑惑低头。

谢舒毓目光炯炯,纯洁程度堪比小学生,“还在外面呢。”

“那又怎么样。”温晚再一挺身。

谢舒毓抓起旁边卫衣,为她披挂在肩,将她完全包裹其中,副驾车窗旁,走过一对年轻夫妻。

温晚埋倒在谢舒毓肩膀,闷笑。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,却有一只手拨开颈侧长发,细碎的吻落在耳根附近最为细嫩的皮肤。

“嗯”一声,温晚扭动,呼吸变重。

她浑身骨头都酥了,谢舒毓却没再继续,开始为她梳头,一遍又一遍。

“干嘛你。”温晚语带薄责,这人什么怪癖。

“喜欢你的头发。”谢舒毓如实回答,声音很低,胸腔一股闷闷的震动,格外撩人。

被蛊惑,温晚神色迷离,“只是头发吗?”

“别的还不知道。”谢舒毓盯着她脸,声线愈发喑哑。

想接吻,但说好,今天绝不主动,温晚腿根用力一碾,“回家。”

下车,进楼栋,等电梯,两人之间默契保持半米多远的距离,怕一不小心,就像磁铁啪地紧紧贴合,再也分不开。

外面好冷,电梯轿厢却感觉十分闷热,温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响亮,激跃,呼吸声也沉甸甸,挂满湿漉的水珠。

这个破门又开始捣乱,温晚连按三次,没能打开,手指再放上去,它疯了似的“滴滴”乱叫,电子音撞击在狭窄的楼道,音量巨大。

“成心跟我作对!”温晚气到踹门,又忘了自己穿的高跟鞋,“嗷”一声惨叫。

谢舒毓及时稳住她身体,哭笑不得,“急什么,我又不会跑。”

脸羞红,温晚气哼哼的,“为什么会这样。”

谢舒毓半抱着她,去摸她手,弯腰的时候,温热溅落她耳边,“你手心全是汗。”

是吗?温晚扬起脸,全身的重量往后倒,牵着人手往那送,“何止手心是汗。”

要疯掉了。还没开始,她已经在抖。

性格使然,谢舒毓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做出格的事,即便是温晚家门口。

她被钳制着,内心真实的担忧,“待会儿我手湿,又开不了门。”

朋友,你弄死我吧。温晚昂着脑袋,已经神志不清,这人总有本事,用最正经的口吻,讲最骚的话。

“你手为什么会湿啊。”温晚在她耳边低语。

终于意识到话里的不对劲,谢舒毓再度爆红。

时间差不多,温晚懒洋洋抬臂,手掌在她衣上用力蹭了两把,再去按指纹,门顺利开启。

来不及开灯,最好也不要开灯,温晚像只八爪鱼,缠上她,却仅仅是缠,双唇闭得紧紧,坚持今日不主动原则。但不意味着她别的地方会留手,隔着薄薄的裙布,她是指引者。

太好了,谢舒毓就在面前,体温、呼吸,身体的重量,手指的力道,全部属于她,所有的所有,是最好的催化剂。不需要插电,不需要努力绷紧脚尖,她从来没这么顺过。

抖若筛糠,温晚起先只是“嗯嗯”低喊,渐渐难以忍受,也不愿压抑,她开始尖叫,非常大声。

楼道隐约传来电梯开关门的声音,邻居回家了,谢舒毓不得不堵住她的嘴。

在西餐厅门前,迎着风,浑身冷得似铁,进门不到十分钟,温晚热化了,抓都抓不住,直往地上躺。

吸了口气,谢舒毓将她捞起,她成个橡皮人,已然灵魂出窍。

谢舒毓把她抱在沙发,打开客厅大灯,她抬臂半遮着眼,还没缓过劲儿来,呼吸很重,一下一下,心口随之起伏。

担心她冷,谢舒毓扯来沙发上的毛毯盖住她,去摸她的脸。

手感光滑紧致,柔软细嫩。

“抱我。”温晚张开双臂。

顺从俯身,谢舒毓吻她唇,已经有过很多次,技巧丰富。

“你好厉害。”温晚在她耳边低语,“穿乖乖女的裙子,长一张乖乖女的脸,却把我弄成这样。”

温晚说“我要死了”,谢舒毓含住她唇瓣,提醒“不许乱讲话”,她低笑一声,“那我再补充一句。”

“嗯。”谢舒毓躺到她身边,有一下没一下,吻她唇角。

“是爽死的。”温晚说。

就这样会这样,谢舒毓轻捶她,“你好讨厌,你怎么是这种人。”

刚到过,有点累,笑够躺着休息,温晚软乎乎撒娇,“洗完澡我们再来好不好,还是我们一起洗。”

“洗完吧。”谢舒毓抿唇,小矜持。

“你害羞啊。”温晚爬起,一手撑额,想好好看看她,另一手点她嘴唇,十分想亲,在极力忍耐。

谢舒毓点头,温晚也不勉强,与她十指相扣,“反正你跑不掉了。”

其实也没有特别累,只是突然就失了力气,温晚倒下,头挨在谢舒毓肩膀,毫无征兆,眼泪掉下来。

“怎么了。”谢舒毓立即察觉。

“我好开心。”温晚手攥心口,呼吸急促,眼泪颗颗滚落鬓发,“不知道啊,就是想哭。”

“你别哭。”谢舒毓着急,忙扯袖为她拭泪。

呆子。

温晚手臂勾住她脖颈,“那你亲我一下,我就不哭。”

小问题,谢舒毓“啵”一声,在她嘴唇。

“你好乖哦——”温晚紧紧抱住她。

第40章“妈咪,我要喝奶。”

有一阵,谢舒毓好怕看见宿舍房间里那扇窗。

杂志社没搬之前,她住在钢铁厂旁边的老破小,二楼,楼下高大的法国梧桐,浓荫填充窗景,四时不同变化,由疏至密,再从盛到颓,雨水丰沛的夏,她尤为喜欢。

搬到新区,居住环境大变,从二楼唰就飞到二十二楼。

法国梧桐自然是没有的,雨声也变得稀薄,上班之外的时间,无处可去,躺在宿舍房间的小床上,盯着那扇窗,身体里一半自己分裂出来,晃荡着下床,爬上飘窗台,一抬腿,一纵身,竟毫不犹豫从高空跃下。

有时还会幻想天花板莫名其妙掉下来把她砸死。

被害妄想症吗?不懂,那个分裂出的另一半自己跳楼的次数多了,她的本体也受到诱惑。

脑袋里有个声音,严厉警告,她置若罔闻,趴在窗边,好几次,试着把腿架上去。

一阵心悸,骤然清醒,退后几步,跌倒在木地板,后知后觉,浑身都起了层薄汗。

也没多久,就在去年冬天,温晚生日前几个月。

意识到自己状况不对,谢舒毓求助左叶,那边一口咬定,新房子风水有问题,建议她搬走,还神叨叨说这片地以前是个古战场……

要攒钱买房,谢舒毓不愿搬离,没有吃药看医生之类无关痛痒的宽慰,左叶抽空去了一趟,包里背着卷尺,大概测量过窗户尺寸,网上买了几根封窗条,又带她去庙里烧香,求了根红绳拴在窗边。

左手科学,右手玄学,物法双修,安排得妥妥。

说来真神了,那之后,谢舒毓果然没再动过歪念头,上次出差,在寺庙就主动捐了香油钱。

怪不得人家说,科学的尽头是玄学,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一度感动落泪。

看到窗边那根红绳,想到她的朋友们,想到温晚,想到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,到底不甘心。谢舒毓没死成。

终于,腊尽春回,温晚生日后,她们交往变得频繁,两个城市来回奔波,没空再去留意那扇窗,此时此刻,半空看雨,内心安宁。

这感觉颇为奇妙,好像自己也变成其中一份子,不住下坠,无惧粉身碎骨,期待着,以一种全新的形态存在这世上。

水,最终要流向大海,那是一片更为宽广的天地。

谢舒毓倚在窗边,等温晚洗澡,又想起小时候在县里住的老房子,家家户户窗前都安了遮阳棚,一下雨,噼里啪啦,四处响成一片。

黑暗中,身体裹藏在棉被,似乘船顺水而漂,格外好睡。

高中去了市里温晚家,差不多的低层小区,不过城里人管那叫洋房,也还是能听见下雨。

洋房她肯定买不起,低楼层光线又不好,谢舒毓发愁,到底买个什么样的嘛!

房子是她的执念,大学时,钟爱各种类型的模拟经营游戏,买一块地,盖一间房,选购家具,美美布置小窝。

有了自己的家,那个家她就再也不用回去了,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地址,当然小碗例外,叶子和阿音也例外……

过往遭受的所有冷待,日积月累,凝聚成刀,可要说坏,又不至于构成法条内容,家长偶尔关切,起死回生,不上不下吊着她,生命的脐带,钝刀难斩。

几分钟前,谢舒毓收到信息,来自备注为“李副校长”的两张图片,是字体娟秀的手写信。

听说家长们年轻时候谈恋爱,都是写信沟通,这个习惯保留到现在,只是李副校长书信来往的对象,从她的丈夫变成了她的女儿。

女儿是她的精神寄托,心中谨慎保留的小片净土,用来倾诉,弥补她在婚姻关系里缺失的关爱体恤,却无法冲破传统枷锁,冲破执念,坚持把对方塑造成另一个自己,对所有不同程度的反抗视若无睹,甚至变本加厉,施以酷刑。

谢舒毓放大图片粗略扫了眼,还是那些话,说送她离开家,是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教育,至少在美术那条路上,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愿。

还有生育的辛苦,养育的花费,从前的一些误解,未来的诸多期许……

写信,是从谢舒毓读研开始,她有意不回家,甚至开始一点点往外搬自己的东西,李副校长着急,写信挽留。

刚开始收到那些信,谢舒毓简直愧疚得想死,立马给她回信道歉,承诺以后都会听妈妈的话。

开始效果显著,后来次数多了,谢舒毓痛苦不堪,向朋友们倾诉,她们非常惊讶,难以理解。

——“玩什么play呢,整得怪羞人。”左叶说的。

——“你妈不会是深柜吧,拿你发泄感情。”许徽音说的。

温晚只有一个不尴不尬的“呃”,两家关系亲近,她确实不太好说什么。

李副校长当真情感丰富,无处宣泄。

回信当然不可能,谢舒毓几年前就不再回信,有一年她心情不好,连过年都没回去,年前在某海滨小城租了房子,整个春节都呆在那里。

海边礁石滩,她最后一次给李副校长回信,没用手写,就在手机上打字,满屏绿,结尾矫情加个“终”。

都说了是最后一次,没完没了。

雨下大,风也斜,出神想事情,水雾扑得满面湿,匆忙关了窗,谢舒毓还靠在那,思索几秒,基本孝道得尽,她回了个“1”,表示收到。

再有下次,就回“666”,再再下次,给她鼓掌。

没留意温晚什么时候出来的,身后涌来一汩潮热的气息,谢舒毓打个颤,低头,腰间一双小手。

“在想什么呢。”温晚头轻靠在谢舒毓肩膀,像条花蛇,手臂持续收紧。

“李副校长又写信来了。”谢舒毓稍侧过身,回抱,学她委屈嘟嘴,“谴责我。”

怀中人香气浓郁,睫毛还挂着水珠,湿发裹在毛巾里,整张脸露出,极为优越的骨相,皮肤晶莹剔透,灯下在发光。

多漂亮的一张脸,真奇妙,一见她烦恼都跑光,谢舒毓忍不住靠近,亲吻。

“等一下。”温晚退后半步,“我想看看你说的什么。”

谢舒毓了然,“就开始查手机了。”

“那你给不给。”

温晚鼓个小脸,“我就是那种事很多的女的,怎么样,你不服气啊。”

那她只能当小妻奴,窝囊废啦。谢舒毓痛快手机解锁。

李副校长的信,温晚之间看过几次,说句难听的,好没新意,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。

谢舒毓的回复倒是是第一次见。

“就没了?”温晚震惊,小脸藏不住窃喜。

谢舒毓表情淡淡,“还要怎么样。”她是真的受够了。

见这人一脸不耐烦,温晚小脑瓜把她最近行动路线全部串联起来,惊觉,她今晚的反常其实并不反常,是早有预谋。

几次憋笑,没憋住,温晚开心把人抱住,“你对我那么好啊!为了我,跟家里人打仗。”

“还是你厉害,说走就走,只拿个手机就走了。”谢舒毓下巴朝一边歪,往天上翘。

行,真行,温晚瞪着她。

见好就收,谢舒毓扭头,在她脸蛋“啵”了一口,“我去洗澡。”

今天挺好的气氛,小筷子又受了那么多委屈,温晚大方不计较了,松开手,床上一躺,“你快点,我要你给我吹头发。”

“你披上点,别感冒了。”谢舒毓去柜里翻件长袖出来。

最初的忐忑和紧张,以及荷尔蒙刺激下一系列生理反应后,内心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花洒下闭眼淋水,温暖浇灌身体,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,谢舒毓心里又没底。这样是对的吗?都没有表白,她们又搅和在一起。

互相慰藉,是温晚先提出,谢舒毓当时不以为意,后面发生好多事,心里难过,想见她,就顺势抓来当借口,却不知她心里到底怎么想。

要不直接开口问吧,都那样了……

又担心人家只是寂寞玩玩,后果难以承受,无法继续欺骗自己,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,连她面都见不到。

鼓足勇气,精心筹划许多,临到头,不过两三秒迟疑,又走岔了路。

谢舒毓正烦恼,耳边“咔哒”一声,她惊疑扭头,隔着氤氲水汽,门缝里钻进来颗小脑袋,“你还没洗好呐。”

迅速扭身躲藏,双手环胸,谢舒毓贴在墙角,“我才刚进来。”

“可是我感觉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”温晚捂嘴偷笑,“你有什么好害羞,小时候我们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,我早把你看光光了。”

她歪头一琢磨,“再说,你都没反锁,难道不是在邀请我。”

什么人!

谢舒毓又羞又气,“哪里来的普信女,快退,退退退。”

“谁是普信女啊。”温晚早有所料,专门等这句,“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帮忙搓背。”

“谢谢,不需要!”谢舒毓背身后退,要关门。

温晚大叫,“你夹住我头了!”

她干发帽还没摘,谢舒毓手按住,给她搡回去,门合拢,迅速反锁。

“有本事你一辈子躲里面,别出来!”温晚隔着门嚷嚷。

哪敢耽搁,谢舒毓加快速度,最后一道程序,全身系统淋水,温晚又来了,外头“梆梆”敲个没完。

“谢舒毓,你出来啊,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,我知道你在家!”

包了头发,换上干净睡衣出去,谢舒毓左看右看,不见人。

肯定藏起来了,她没急着找,擦脸,吹头,收拾好才进房间。

被面有个小鼓包,谢舒毓掀开一个角,“咦,你自己吹好头发啦,那么心急。”

人躲里面,紧紧闭着眼睛,装睡,谢舒毓放肆去捏她脸,双手捧起,左团右团,又挠她痒痒。

“哎呀哎呀!”温晚憋不住了,满床打滚,“讨厌你,不按剧本来。”

“睡美人剧本不是早就演过了。”谢舒毓按住她手,不许乱跑,斜撑在旁,有一搭没一搭亲。

香热的气息笼罩,温晚起初还有意识回应这个吻,渐渐失了气力,开始小声哼哼。

她眼皮半睁不睁,看谢舒毓还穿着她准备的卡通睡衣,鲜**黄色,乖得要命,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她的发绳扎起来,露出完整一张脸,下颌靠近耳朵那里的皮肤,格外细嫩,隐约可见青红血丝。

被人一直盯着,谢舒毓难为情,“我去把灯关了。”

“不嘛——”温晚拧腰,“我想看着你。”

谢舒毓脸红红,“我不好意思。”

温晚今天没穿睡裙,裙子好看是好看,不好脱,她跟谢舒毓穿同款不同花色的棉质睡衣,扣子全部扣起来。谢舒毓送给她那么多礼物,终于,她找到机会把自己当作一份礼物送出去,耐心等待启封。

“我想让你看着我,你觉得我好不好看。”

“好看。”谢舒毓老实巴交的,“我们是不是要那个了。”

这还用问?不生气,温晚耐心引导,“是的呀,你害怕吗?”

“你害怕吗?”谢舒毓反问。

“有一点。”眼睛眨眨,自觉颇为妩媚,温晚细声,“但更多期待。”

谢舒毓眉头微皱,“我们是不是太客气了。”

是呀是呀,太客气了,谁家好人羞羞前像跟邻居约好出门吃早餐一样,你一言我一语客套着。

“要不你去把灯关了,先培养下气氛。”温晚吩咐。

谢舒毓依言照做,熄灯后,双眼暂时不能适应黑暗,她站那,“开台灯吧,台灯光暗。”

温晚说也行,台灯光果然柔和许多,谢舒毓躺去温晚身边,两人肩并肩。

“外面还在下雨。”

谢舒毓轻声说:“你听,又下大了。”

温晚家住十三楼,比二十二楼听得清楚些。

“像回到小时候。”温晚往里挪挪,脸颊贴在谢舒毓肩膀。

个位数年龄,她们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,那时候的温晚,跟现在这副臭德行没差,动不动就瞪圆眼睛大喊大叫,没人理,又抽抽搭搭往人跟前凑,说“你哄哄我呀,哄哄我呀”。

家里人都嫌她烦,像个小鼻涕虫,整天黏糊嗒嗒,直到谢舒毓出现。

从小缺乏关爱,谢舒毓喜欢被人黏着的感觉,温晚的无理取闹照单全收,还能从中获得满足。

伺候温晚,谢舒毓从不觉累,也不嫌麻烦,被需要,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。

“其实我没有特别想回到小时候。”

谢舒毓在被子里牵住温晚的手,“如果没有你,我的小时候挺无趣的。”

“我还不是一样!”温晚不甘示弱,“家里忙着做生意,都没时间管我,还是你给我煮饭吃。”

有一次,谢舒毓把温晚带到家里,那天家里没大人,她掀开床单,从床下拖出来个纸盒,里面满满登登,全是喝完洗干净的牛奶瓶。

她偷些醋啦,油啦,装里面,平日私藏的鸡蛋和土豆也带上,小书包塞得鼓鼓囊囊,牵着温晚去河边野炊。

谢舒毓的叛逆藏得很深,呈现方式也较为特别。

“可是河边的饭,真的很香。”温晚舔唇,饿了。

小时候胆子也太大了,桥下烧火,鸡蛋炸好,还把桥洞里睡觉的流浪汉叫起来,同他一起分享。

运气好,没遇见什么坏人,流浪汉后来捡纸壳和塑料瓶卖钱,知道小孩不会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,在她们常出没的路口等,带她们去小卖铺。

“马兴发。”谢舒毓还记得那人的名字。

他不能说话,用树枝在泥地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
高中毕业,她们回去看过一次,桥拆了,要盖新的,马兴发也不见了,周围打听一圈,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是死是活。

上大学以后,这种小游戏就不玩了,河水变得又脏又臭,也没法待。

“其实你的煎蛋,特别油,有一次我差点吃吐,又怕你不高兴,强忍着咽下去。”温晚说。

谢舒毓没生气,反笑两声,“我发现了,但我看你吃得挺香,还以为你就喜欢那种。”

顿时着恼,温晚扬拳要打,谢舒毓抓住她手,“现在氛围可以了吗?”

“你迫不及待啦?”温晚坏笑。

松手,谢舒毓“哼”一声,也学坏,“接着叙旧。”

“哎呀不要不要。”温晚黏上她,“快亲我。”

好了,不做游戏了。谢舒毓翻身,掌心落在她腮畔,指骨轻碾耳垂,只一下,温晚就变了模样,嘤地软掉。

开始接吻,因那香气着迷,温晚终于如愿以偿,成为纸箱里一件珍贵的礼物,被小心拆开包装,绸带散得满地。

神秘之所,暴露天光,风拂,雨淋,温晚颤抖,迷离中,窥得面前人眼尾一抹飞红,她周身整洁,衣上卡通图案更添无辜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谢舒毓忽地抽离,满眼严肃道:“有那个吗?”

上一秒还贴合紧密,下一秒,凉气溅落周身,温晚微微瑟缩,不明白,“什么这个那个的。”

谢舒毓手比划两下,“就那种,包住手指的东西。”

“我怎么可能会有!”温晚几乎是喊出来的。

“你没提前准备吗?”谢舒毓问。

“你不是要死了。”温晚恼怒,扯被盖住自己。

啊?顿时慌张,谢舒毓撑坐起,“我再洗个手。”

她完全没有经验,洗手的时候,发现指甲好像有点长了,又到处翻箱倒柜,找指甲钳。

温晚躺在床上,听着外面的动静,实在很难不生气。她是什么,砧板上的肉吗?等人磨好刀来切。

所以,等到谢舒毓细心把每一颗指甲都打磨得圆润光滑,返回房间时,温晚告诉她,“不做了。”

没穿睡裤,谢舒毓光着两条大白腿,“啊”了声,一条腿抬起,膝盖撑在床沿,“为什么啊。”

在床上愤怒调头,温晚朝她吼,“晚了,不想了,没兴致了。”

表情挫败,谢舒毓如被抽去脊梁骨,耷拉着脑袋坐在那,“我剪好了呀。”

“那又怎么样!难不成你还强迫我。”温晚翻身,背过去。

“怎么会……”谢舒毓低头,大拇指一颗一颗摸过指甲盖,怕弄疼她,剪得很深,有点渗血。

好不容易鼓足勇气,只是第一次,缺乏经验,准备不够充分嘛,就被人骂,谢舒毓往旁边一躺,“那就不来。”

“不来就不来!”温晚大声。

谢舒毓扭头看她一眼,“你嚷嚷什么,又不是我不来,是你不来。”

“凭什么你说来就来。”温晚生气,她竟然就选择放弃!

“那就不来呗。”有什么了不起,谢舒毓扯被盖。

温晚翻身,全部裹走。

气得咬牙,谢舒毓坐起看她,她还嘚瑟,扭来扭去,“略略略,就不给你盖。”

“就不盖呗,冻死我得了。”谢舒毓重新躺下,也不说穿上裤子,就一动不动蜷在那。

“你不冷?”温晚明知故问。

“我不怕冷。”

谢舒毓还是跟她有问有答的,“我从小习惯看人冷脸,遭人冷待,我比一般人都抗冻。”

“哎呀你!”温晚气笑,被子裹住她,“干嘛这样说自己,我不许你乱说。”

“又没说错。”谢舒毓学某档真情电视节目,胸腔发出颤音,“我从小就失去亲人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自己笑个半死。

“放屁!放屁!”温晚用力打她,“我不是你亲人?我不是你亲人?”

“还被家暴。”谢舒毓补充。

温晚“哎呀哎呀”,不舍得下狠手了,整个人压到她身上,胡乱亲亲抱抱,“不要这样嘛,你还有我呢。”

终于想起正事,谢舒毓扭头,“电话里,你答应要抱我的。”

想起她的遭遇,温晚倏地鼻酸,呜一声抱住,“好,抱你,我肯定要抱你,好好抱抱你,我的小筷子,太可怜了。”

不着急,温晚真不着急,才是周五的晚上,她们还有好多时间呢,又何止是这个周末,还有下个周末,下下个周末,未来数不清的周末。

雨夜,深拥,彼此心跳重叠,谢舒毓手掌落在温晚后背,习惯性轻轻拍哄。

温晚扭动,说不要,“换我哄你。”

想一出是一出,她把人拉起来,靠在床头坐好,拍拍大腿,“你来坐在这里。”

长手长脚的,谢舒毓手勾住她脖子,屈在她大腿,“然后呢。”

“然后我就拍着你哄呗。”温晚把人搂着,左摇右晃,“给你唱一首摇篮曲,把你哄睡着。”

这人五音不全,唱歌难听无比,谢舒毓马上堵住耳朵,“我不要!”

“那你要什么。”温晚认真,“我都尽量满足。”

话没出口,笑已经藏不住,温晚有不好的预感,果然,谢舒毓揪住她衣领,“妈咪,我要喝奶。”